木清颜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苍骸胸骨窟窿边缘,虽然气息虚弱,面色苍白,但那双眸子里的平静与深处隐隐流转的混沌原初之色,让墨衍三人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她身上那件淡青色的衣裙已被暗金龙血(她自己的)和淡金色的混沌本源浸染得斑驳陆离,却无损她此刻散发出的那种奇特意蕴——仿佛历经滔天洪流冲刷后,沉淀下来的最坚韧的磐石,又像是黑暗中悄然萌发的第一抹新绿。
“清颜,你的道基……”墨衍最先察觉她体内气息的本质变化,那不再是之前虽然玄妙却略显虚浮的混沌波动,而是一种更加内敛、更加稳固、仿佛与天地根源相连的深沉韵律。
“碎而后立,凝成了‘道种’。”木清颜简单解释,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侥幸未死,算是……初步承载了此地殇痛的一丝真意,也得了苍玄前辈最后馈赠的一线契机。”她没有详细描述那如同地狱熔炉般的“承载”过程,但墨衍等人从她之前的状态和此刻稳固却微弱的气息,也能想象那是何等的凶险与艰难。
离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豪言壮语,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木清颜的肩膀(动作放得很轻):“活着就好!以后这种玩命的事……算了,估计说了你也不听。”
赤羽则郑重地向木清颜行了一礼:“木姑娘大勇大智,赤羽感佩。此番不仅自救,更可能为化解这片殇土危局埋下希望之种,功德无量。”
木清颜连忙侧身避开:“赤羽队长言重了,我只是顺着自己的道途而行,亦是苍玄前辈遗泽指引。”
她看向苍骸那低垂的、眼眶中暗金光芒已然彻底沉寂的巨大头颅,心中默念一声感谢。随即,她的目光投向了苍骸所“注视”的方向——那片广袤骨原的深处,也是“大地哀伤”脉动最为清晰,同时,隐隐有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外界(峡谷上方)残留的离火气息同源波动的方向。
“苍玄前辈陨落前,似乎在守护着骨原深处的某个东西,或者说……某个方向。”木清颜感受着新生混沌道种与这片土地的共鸣,指向骨原深处,“而且,我感觉到那个方向,似乎有离火之力残留的痕迹,非常微弱,但很‘新’,时间不会太久。”
“离火之力?”离曜精神一振,“难道是赤炎长老?或者其他突围的离凰卫?”
赤羽眼中也燃起希望:“有可能!长老修为通天,即便被引向葬古渊深处,也未必没有留下线索或试图向外界传递讯息!”
墨衍沉吟道:“骨原深处情况不明,但留在此地亦非长久之计。清颜刚凝聚道种,需要相对安全的环境稳固;赤羽队长伤势未愈;外面归墟教的威胁也未解除。若能与赤炎长老汇合,或能找到离开此地的路径,自是最好。”
他看向木清颜:“你的道种初成,对此地感应最敏,能否辨别出一条相对‘安全’或者‘干扰较小’的路径?”
木清颜闭目凝神,混沌道种缓缓旋转,与周围环境产生微妙共鸣。她不再仅仅依靠植物亲和(此地几乎无植物),而是通过道种对能量流动、法则碎片、乃至“情绪”残留的感知,去“阅读”这片殇土骨原。
片刻后,她睁开眼,指向苍骸侧后方,一条位于两道巨大裂缝之间、由相对完整的巨大龙骨(非苍玄,是其他陨落龙族)自然拱卫形成的、蜿蜒通向骨原深处的“路径”。
“那条‘骨径’,怨念与归墟污染的流动相对平缓,残留的龙威也更多是‘沉寂’而非‘狂暴’,且……似乎有被近期外力轻微扰动过的痕迹。”木清颜道,“我们或许可以沿着那里走。大家尽量收敛气息,跟紧我,我的混沌道种或许能一定程度上调和、安抚路径附近的能量乱流。”
计议已定,四人不再耽搁。墨衍依旧在前开路,青龙气息内敛,只以最精纯的生机护住众人心脉。离曜持剑断后,离火含而不发。赤羽居中,勉力维持。木清颜则走在墨衍身侧,周身散发出极其微弱的混沌原初之气,这气息并不张扬,却如同最温和的溶剂,悄然渗透周围空间,让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暗红能量和负面意念,变得“迟钝”或“平静”了几分。
他们踏上那条由巨大龙骨折叠拱卫形成的“骨径”。脚下的“地面”是更加光滑致密的龙骨,踏上去有种冰凉坚硬的触感,龙鳞状的道纹在幽暗中散发着微光。两侧是高耸如崖的巨型肋骨或其他骨骼,投下深邃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的悲怆与死寂依旧浓重,但在混沌道气的调和下,对心神的压迫感明显减弱。
沿途,他们看到更多惨烈的景象。许多骨骼上残留着恐怖的伤痕,有些被暗红晶簇彻底吞噬,有些则保持着相对纯净。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残破的法宝碎片,早已灵性尽失,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波动。这里仿佛是上古龙族的一处集体陨落葬地,苍玄或许是其中最为强大的领袖。
木清颜一边走,一边默默以混沌道种感应、吸收着环境中那些可以被“转化”的、相对中性的法则碎片和能量余韵。虽然每次吸收都微乎其微,但对稳固初生的道种、补充她近乎枯竭的本源,有着不小的好处。她的气息,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恢复着。
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骨径前方出现了一片较为开阔的区域,地面上散落着许多相对“新鲜”的战斗痕迹——并非上古遗留,而是近期造成的!
几处龙骨折断的茬口很新,残留着炽热爆裂的离火气息;地面有深深的焦痕和能量冲击坑;甚至还有几滴早已干涸、却依旧蕴含精纯离火真元的暗红色血珠(属于离凰族)!
“是离凰卫!他们在这里战斗过!”离曜上前,仔细检查那些痕迹,脸色难看,“看这残留气息的强度和破坏程度,对手非常强,至少是仙君层次……而且,不止一个!”
赤羽看着那些血迹,眼中悲愤:“他们被迫在此与强敌接战……”
墨衍则在痕迹边缘,发现了一道非常隐蔽、几乎融入龙骨纹路的暗红色火焰印记。那印记形如一片微缩的凰羽,正在极其缓慢地消散,若非他神识敏锐且身负青龙血脉对高等生灵气息敏感,几乎难以察觉。
“这里有留言印记!”墨衍低呼。
木清颜立刻上前,将一丝混沌道气渡入那火焰印记。印记微微一亮,一段极其简短、充满疲惫与决绝的意念信息传入四人脑海:
“吾,离焰山赤炎……与二祭首、四祭首周旋于此……弟子伤亡……不得已分兵……”
“此骨径深处……疑似有上古‘界隙’波动……或为脱离‘殇土’一线生机……”
“幸存者……已携‘离火金翎’先行探路……”
“后来者若见……慎行……敌踪未远……”
“若遇绝境……可循金翎微光……”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显然是仓促间留下。
“赤炎长老果然在此战斗过!对手是归墟教的第二和第四祭首!”离曜咬牙切齿,“长老被迫分兵,让部分人携带‘离火金翎’去探路寻找‘界隙’……”
赤羽急道:“‘界隙’乃空间薄弱或断裂之处,可能通往其他区域,但也可能陷入空间乱流,凶险异常!长老他们……”
“至少还有希望。”墨衍冷静分析,“赤炎长老能留下印记,说明当时还未到山穷水尽。‘离火金翎’是离凰族秘宝,有指引、防护、传讯之能,幸存者携之前往,或许真能找到出路。我们眼下要做的,一是尽量避开可能与祭首遭遇的路线,二是尝试寻找‘金翎’可能留下的更隐秘的微光指引。”
木清颜再次闭目感应,这次她重点感知“离火”属性的细微波动,以及与空间相关的异常“涟漪”。片刻后,她指向骨径更深处,一个偏向左侧、被几根斜插龙骨遮蔽的岔道:“那边……有非常微弱的、持续性的离火波动残留,像是某种信标在持续散发极淡的信号。另外,那个方向的‘空间感’……似乎有些许不同,更加‘稀薄’和‘不稳定’。”
那很可能就是“离火金翎”留下的、指向疑似“界隙”方向的微光指引!
“走!”墨衍当机立断。
四人立刻转向那条更加隐蔽的岔道。岔道更加狭窄崎岖,有些地方需要侧身或低伏才能通过。周围弥漫的归墟污染似乎也更重一些,暗红的光芒在骨缝间流淌,如同有生命的毒液。
木清颜全力运转混沌道种,调和着周围的负面能量,为众人开路。她的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新生道种的负荷显然不轻。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段最狭窄的龙骨缝隙时,异变陡生!
前方幽暗的骨道深处,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丝戏谑残忍意味的……灰白瞳光!
一个阴柔缥缈、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伴随着浓郁的寂灭真意,幽幽传来:
“呵呵……本以为只是几条漏网的小鱼……”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混沌载体……你果然,来到了这里……”
“真是……自投罗网啊……”
灰白光芒乍现,一道被寂灭真意包裹的模糊身影,缓缓自黑暗中浮现,堵住了前方的去路。其气息深沉晦涩,虽不及第三祭首那般浩瀚恐怖,却更加阴冷难测,赫然也是一位归墟祭首!
而在他身后,影影绰绰,数道属于寂灭行者的身影无声显现,封死了退路。
第二祭首,还是第四祭首?亦或是……其他?
绝路,似乎再次降临。但这一次,木清颜眼中混沌之色流转,新生的道种缓缓转动,面对那阴冷的灰白瞳光,她心中虽沉,却再无之前的绝望与彷徨。
承载过殇土极痛,初凝混沌道种,她的道心,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