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形通道,并非坦途。
甫一进入,灼热干燥的气流便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浓烈的硫磺气息与精纯却躁动的火灵力。通道内壁不再是天然岩洞的粗糙,而是呈现出明显的开凿与加固痕迹,古老的离火符文虽已斑驳黯淡,却仍在微弱地闪烁着,勉强维持着通道的基本结构,抵抗着外界混乱法则的侵蚀。
然而,历经漫长岁月与天风绝域环境的破坏,这通道早已不复当年稳固。地面坑洼不平,时有裂缝,从裂缝中透出下方更深处暗红的光芒与恐怖的热力。两侧及顶部的岩壁,布满了如同蛛网般的裂痕,一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后面缓缓蠕动的、色彩污浊的能量沉积物,似乎随时可能突破这脆弱的屏障涌入。
木清颜的光影之身飘在最前,混沌双眸扫视前方,指引着路径:“通道结构不稳,多处节点濒临崩溃。小心脚下裂缝,不要触碰两侧发光的斑痕,那是被火灵力长期侵蚀、性质异变的‘火毒结晶’。”
她的话音刚落,前方不远处,一块嵌在壁上的黯淡符文突然彻底熄灭,紧接着,一片岩壁无声地坍塌,露出后面翻滚的、暗红色的粘稠岩浆,如同伤口淌出的血液,缓缓流入通道,阻塞了大半去路。
“我来!” 离曜抢前一步,掌心南明离火喷薄而出,并非硬撼岩浆,而是化作一道凝练的火线,如同最灵巧的刻刀,在那片流入的岩浆边缘快速掠过。极致的离火真意强行“梳理”着狂暴的岩浆,将其稍稍逼退、塑形,硬生生在边缘处“熔”出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缝隙两侧的岩浆表面迅速冷却,形成黑色的硬壳。
“快过!” 离曜维持着火线,额角已见汗珠。此地火灵力虽盛,但这岩浆中混杂了太多沉积层的杂质与混乱法则,梳理起来极为耗费心神。
众人鱼贯而过。墨衍在最后,经过时,他特意以戊土同心珏之力,在那冷却的硬壳上再加固一层,延缓其重新融化的速度,既是留给后面可能需要的退路(虽然渺茫),也算是对紧追者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阻碍。
通道蜿蜒向下,温度越来越高,空气灼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若非众人修为最差也是真仙巅峰,且有离火护体或特殊功法,恐怕早已被烤干。木清颜周身的混沌微光流转,将大部分热力包容、转化,甚至从中提取出一丝丝精纯的火行元气,补充自身消耗。
后方,死亡如影随形。
第三祭首踏入通道后,速度并未减缓。灰白领域在他周身收缩至仅贴身薄薄一层,但这层领域所过之处,通道内斑驳的离火符文如同风中残烛般纷纷彻底熄灭;两侧岩壁上那些危险的“火毒结晶”触碰到灰白领域,连爆裂都来不及,便直接化为毫无生机的灰白粉末簌簌落下;甚至连地面上流淌过来的少许岩浆,一旦被灰白领域沾染,也会瞬间失去所有炽热与流动性,凝固成冰冷的、一触即碎的灰白石块。
他以一种恒定的、不疾不徐却无可阻挡的速度,沿着通道向前“飘行”。沿途所有属于“生”与“动”的痕迹,都在他身后留下一道短暂存在的、万物凋零的轨迹。他不需要像木清颜他们那样小心规避危险,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在将危险“归寂”。
两者之间的距离,在缓慢而持续地缩短。第三祭首能清晰地感知到前方那团混沌光晕的移动轨迹,以及通道本身结构濒临崩溃的脆弱点。
“跑得掉么?” 他心中冷漠。在这相对封闭的通道环境里,他的“归寂”之力反而更能集中发挥作用。他甚至开始有意识地,将一丝寂灭真意悄然渗透进通道某些关键支撑结构的裂缝中,加速其腐朽与崩溃的进程。他要的,不仅仅是追上,更是要在合适的时机,制造一场恰到好处的坍塌或能量爆发,将他们彻底困死,或者逼入绝境,再从容擒拿。
前方的木清颜似有所感,混沌星云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他在加速通道的崩坏!前面有大规模不稳定区域,我们必须更快!”
通道前方传来隆隆的闷响,那是岩层在高温与内部压力下不堪重负的呻吟。脚下震动加剧,裂缝中透出的红光越来越盛。
“前面……通道到头了!” 赤羽长老忽然喊道。
果然,转过一个急弯后,通道豁然终结。出口外,并非预想中的离焰山外围景象,而是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巨大地下空间!
这空间广阔得一眼望不到边际,上下高度也远超想象。他们所在的通道出口,仅仅是这巨大空间侧壁上无数个类似出口中的一个,如同蜂巢的孔洞。
而占据这空间绝大部分的,是一条难以形容的赤金色河流!不,那并非水流,而是汹涌奔腾、温度高到发出刺目白炽光芒的熔岩洪流!它宽阔如大江,自空间的极深处咆哮而来,又向着另一个方向的黑暗奔腾而去,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河面上方,空气被极度的高温扭曲,形成海市蜃楼般的光影,更有无数金色的火星和炽热的碎石被洪流裹挟着,如同暴雨般抛洒飞舞!
地火熔河! 而且是规模远超寻常的、狂暴无比的主脉之一!那精纯到极致、也暴烈到极致的火行灵力,如同实质的罡风,冲刷着空间内的一切。
在熔河两侧,靠近岩壁的地方,有一些相对狭窄、崎岖不平的天然“河岸” ,或者说是巨大岩石形成的平台和礁石带。这些“河岸”同样被炙烤得通红,许多地方直接与熔河相接,不断有岩石被熔化、卷入洪流。
“古代通道……竟然连接着一条地火主脉的‘岸边’!” 赤霄长老又惊又忧,“这条熔河的气息……的确是向着离焰山主脉方向流动!但这也太危险了!”
横渡?绝无可能。即便是天仙,落入这种程度的熔河,若无特殊护身至宝或极致的水属功法,也支撑不了多久便会被焚成灰烬。沿着“河岸”走?且不说河岸崎岖难行,随时可能崩塌,单单是那熔河散发出的恐怖热力和飞溅的熔岩“雨”,就是巨大的威胁。
更糟糕的是,他们身后的通道中,那股冰冷的寂灭气息,已经近在咫尺!
第三祭首的身影,出现在通道转弯处。他看到外面的熔河景象,灰白面具似乎也凝滞了一瞬,但随即,那两点黑暗便锁定了立足未稳的众人,以及那条奔腾的熔河。
“绝路。” 他冰冷地宣判,同时,双手抬起,不再凝聚灰丝或长矛,而是做出了一个“合拢”的姿势。
刹那间,他身后那长长的通道,从入口处开始,岩壁、符文、裂缝、甚至空气中躁动的火灵力,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覆盖着灰白裹尸布的大手抚过。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失去了颜色、活力、结构,化为同质的、细腻的灰白尘埃,簌簌塌落!
他竟是要直接湮灭这段通道,彻底堵死众人的退路,将他们逼在这熔河岸边,背水一战!
“不能退!沿着河岸,向下游冲!” 木清颜当机立断,声音穿透熔河的轰鸣,“下游火行气息更集中,离焰山的方向也更明确!我来开路!”
话音未落,她已率先冲向那炙热通红、崎岖不平的河岸。光影之身变得更加凝实了几分,双手虚引,周身的混沌微光向外扩张,形成一个直径约三丈的、半透明的混沌力场,将墨衍、离曜、赤霄、赤羽都笼罩在内。
力场之外,是足以熔金化铁的恐怖高温和飞溅的熔岩;力场之内,温度骤降,虽然依旧炎热,却已在可承受范围。飞溅而来的熔岩滴或炽热碎石撞在力场上,并未被弹开,而是如同落入粘稠的胶体,速度骤减,其携带的狂暴火行之力被混沌力场迅速分解、吸纳一部分,剩余的则被柔和地偏转向外。
“走!” 墨衍紧随木清颜身侧,青龙之力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从熔河中跃出的危险,或者侧面袭来的攻击。离曜则负责警戒后方和侧翼,离火真意凝聚,与木清颜的混沌力场隐隐呼应。
一行人沿着灼热的河岸,开始了一场与死亡赛跑的狂奔。脚下岩石滚烫且湿滑(某些低洼处有熔岩渗入冷却形成的琉璃质),头顶是不断坠落的“火雨”,身旁是咆哮奔腾、散发无穷光热的熔岩洪流。
而他们身后,第三祭首已然踏出那已化为灰白尘埃废墟的通道出口。他望着在混沌力场保护下沿河岸奔逃的众人,并未立刻急追。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对准了下方那奔腾的赤金色熔河。寂灭真意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探入那极致狂暴、充满“生”之躁动的洪流之中。
他无法“归寂”整条熔河,那需要的代价太大。但他可以,在这沸腾的“生”之洪流中,点入一丝极致的“死”之引信。
“沸反盈天,寂灭潜渊。” 他低吟咒言,指尖一点深邃到极致的灰白光芒,无声无息地没入熔河表面。
起初,并无异样。
但数息之后,就在木清颜等人前方约百丈处的熔河河段,异变骤起!
一片直径数十丈的河面,赤金色的熔岩颜色突然黯淡下去,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热量与活力,变得如同粘稠的、冷却中的铁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紧接着,这片暗红色区域猛地向内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心,并非空洞,而是涌出大股大股灰白色的、冰冷死寂的气流!这些气流与周围炽热的熔岩接触,发出惊天动地的“嗤嗤”爆响,引发剧烈的爆炸和熔岩喷涌!更可怕的是,这灰白死寂气流如同有生命般,朝着两侧河岸,尤其是木清颜他们前进的方向,弥漫、覆盖而来!
它所过之处,赤红的岩石迅速变为灰白,崩解成沙;空气中炽热的火灵力被驱散,代之以冻结灵魂的寒冷;甚至连空间都仿佛要被这死寂凝固!
第三祭首,竟直接扰动熔河,制造了一片横亘在前路上的寂灭死亡地带!
前有死域拦路,侧有熔河咆哮,后有寂灭追兵。
绝境,似乎已成定局。
木清颜在狂奔中猛地停下,望着前方那迅速蔓延开来的灰白死寂与狂暴的熔岩喷发,混沌双眸中星云疯狂旋转。她能感觉到,那片死寂地带核心处,那一缕属于第三祭首的、精纯而恶毒的寂灭真意。强行突破,混沌力场或许能抵挡一时,但消耗将极其巨大,且队伍中伤势未愈的赤霄、赤羽很可能承受不住后续的侵蚀。
“不能硬闯!” 墨衍也看出了危险。
就在这时,木清颜的目光,陡然投向身旁那奔腾咆哮的熔河。她的混沌感知,穿透了表层的狂暴,深入那赤金色洪流的更深处。在无尽的炽热与躁动之下,在那被第三祭首寂灭真意扰动而变得更加混乱的河床附近……她“看”到了别的东西。
一条条相对“平缓”、“稳定”的暗流。那是熔河主脉之下,受地脉牵引和温度差异形成的次级流动脉络,如同大河底部的潜流。其中一道较大的暗流,其流向……正是朝着他们想去的下游方向,而且,似乎避开了前方那片被寂灭真意污染的表层区域!
一个极其大胆、疯狂的想法,瞬间划过她的脑海。
她猛地看向墨衍和离曜,混沌双眸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我们……入河!”
“什么?!” 离曜失声。
“走暗流!混沌力场可以短暂隔绝熔岩,我的灵泉生机能抵消部分侵蚀,你的离火真意能指引方向、稳定力场内的火行平衡!” 木清语速极快,“这是唯一可能绕过前面死域,并且拉开与后面距离的方法!相信我!”
墨衍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犹豫:“我跟你走。”
离曜一咬牙:“妈的,拼了!火里来水里去,反正都是烧!”
赤霄与赤羽对视,眼中虽有骇然,但深知留下必死无疑,留下面对第三祭首更是毫无生路,遂重重点头:“全凭木姑娘做主!”
“准备!” 木清颜低喝,混沌力场的光芒骤然收缩、变得更加凝实,同时,一缕精纯的鸿蒙灵泉生机注入力场核心。她锁定下方熔河中那道“暗流”的方位,纵身一跃!
墨衍、离曜等人紧随其后。
扑通!扑通!
数道身影,竟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那足以吞噬仙神的、赤金色咆哮的熔岩洪流之中,瞬间被无尽的炽热与光芒吞没!
后方岸上,第三祭首目睹此景,那灰白面具下的黑暗,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剧烈的波动。
“自寻死路?还是……” 他凝神感应。那团混沌光晕的气息,在投入熔河的瞬间,并未如预想般迅速衰弱或消散,反而像是融入了那狂暴的火行洪流之中,沿着某个特定的、难以捉摸的轨迹,向着下游方向疾速远去!
他试图以寂灭真意追踪、干扰,却发现那熔河本身的狂暴能量和混乱法则,极大地干扰了他的锁定。尤其是河床深处,各种力量交织碰撞,即便是他的寂灭之眼,也难以瞬间穿透。
“潜入熔河暗流……以混沌包容火极,以生机对抗死寂……好胆识,好手段。” 第三祭首低声自语,冰冷的语气中,竟似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是惊叹,还是更深的忌惮?
他不再停留岸边,身形化作灰白流光,紧贴熔河上空,朝着下游方向急速追去。既然陆路被他自己制造的寂灭死域暂时阻断,空中追击便是唯一选择。他倒要看看,那混沌载体,能在熔河之中支撑多久!又能在他的寂灭追踪下,逃出多远!
熔河依旧咆哮,赤金色的光芒照亮了巨大的地下空间。一场更为惊心动魄、在毁灭洪流内部进行的生死竞逐,已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