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光透过窗帘,在地板上留下几块光斑。沈砚醒来时,看着天花板,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
老式挂钟在滴答响,空气里有股淡淡的墨香,窗外还有熟悉的鸟叫声传来,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巨峰区的外公家。
八月的早晨有点凉,他披了件外套出门。外婆赵惠文已经在厨房忙活,屋里全是煎蛋的香味。
“砚砚醒啦?快去洗漱,早饭马上就好。”外婆头也不回的说,手里的锅铲正在翻锅里的鸡蛋。
沈砚嗯了一声,走向卫生间。路过书房时,他看见外公已经坐在书桌前了。老人戴着老花镜,正低头看一方古砚,拿着软布轻轻的擦。他看的很专注,像在看什么宝贝。
“外公早。”沈砚轻声打了声招呼。
林维谦抬起头,笑了笑:“早。今天要去取照片?”
“嗯,吃完早饭就去。”
餐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饭:煎蛋、面包片、外婆做的小菜和热豆浆。这种家里的感觉,是他前世后来再也找不到的味道了。
“多吃点,今天要去拿照片,得有力气。”赵惠文又往他碗里夹了个煎蛋,“那家红星照相馆的老陈师傅手艺很好,就是脾气有点倔,你去了客气点。”
沈砚点点头:“知道了,外婆。”
饭后,沈砚照着昨天的路,又去了红星照相馆。八月的太阳不像七月那么晒,走在树荫下,还能感觉到一点风。大学家属院外的街上,早起的学生和教授们匆匆走过,新的一天刚开始。
红星照相馆的门铃又响了一声。陈师傅抬头看见是沈砚,脸上带了点笑意:“来得正好,照片刚冲印好。你这小伙子拍的真不错,我特意多下了点功夫,让效果更好些。”
沈砚没想到他这么用心,回道:“太感谢您了,陈师傅。”
陈师傅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厚厚的纸袋递过来:“都在这里了。我按类型分了下类,风景的归风景,街景的归街景。”老师傅推了推眼镜,说:“现在还在坚持做胶片冲洗的,全市也就我们几个老家伙了。”
沈砚笑着说:“谢谢陈师傅。其实我大学就是要去泽江大学读艺术系,主修的就是摄影。”
陈师傅一听,眼睛亮了,连连点头:“好,好!有天赋就要好好培养。现在的年轻人都想着学什么经济、计算机,能静下心来做艺术的不多了。你有这个心,很好!这卷胶片冲得值!”
付完钱,沈砚拿着那个装着照片的纸袋走出店门。他找了个路边长椅坐下,立刻打开了纸袋。虽然他也知道数码冲印更快更便宜,但手里这些用化学药水洗出来的照片,每一张都有独特的质感,这才是他想送给外公外婆的礼物。
不过沈砚心里清楚,这只是为了纪念。以后学习和创作,肯定还是要用数码相机。时代在发展,数码摄影即时就能看到照片,后期处理和分享也方便,这是泽江大学艺术系主要教的方向。他摸了摸包里的数码单反,决定接下来还是要以数码创作为主,好适应大学的课程。
照片冲印的效果很好。金门大桥那张,晨雾里的钢索看不太清,好像能感觉到海风的湿气;一号公路的夕阳,金光洒在路上,很有感觉;街头艺人的表演照,正好抓到演员跳起来的瞬间,画面动感又平衡。
他一张张翻过去,心里很踏实。这些照片,是他重生后一步步走来的见证。
回到外公家,沈砚向外婆要了相册和做手工的工具。赵惠文从储物间翻出一个木盒子,里面放着各种手工材料。
“这都是你小姨以前用的,她最喜欢做这些手工活了。”外婆笑着说,“需要帮忙吗?”
沈砚摇摇头:“我想自己来。”
他在客厅的茶几上摆开东西,开始整理这些照片。他把整理相册当成一种创作,按照色调和主题把照片组合在一起。有时他会给某张照片留出大片空白,有时又会把几张相关的小图排在同一页。
外公偶尔从书房出来倒水,会站着看一会儿,但不出声。外婆则时不时送来水果和茶水,看着外孙专注的侧脸。
中午随便吃了点饭,沈砚继续弄他的相册。到了下午三点左右,两本相册终于做好了。一本是自然风光,另一本是城市街景和生活照。
“弄完啦?”赵惠文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好奇的凑过来看。
沈砚点点头,把相册递给外婆。
赵惠文戴上老花镜,一页页的看,嘴里不停的赞叹:“哎哟,这拍得真好看!这是金门大桥吧?真壮观!这张夕阳的,颜色真美……”
她的赞叹很真诚,每个表情都在告诉沈砚,这些照片让她很高兴。
这时,林维谦也听见老伴的声音,从书房走了出来。“给我看看。”他在沈砚身边坐下,接过另一本相册。
外公看得很慢,很仔细。有时会在一张照片前停很久,手指轻轻划过照片,像在感受照片背后的故事。
“这张很有意思,”外公指着一幅咖啡馆窗边的静物照,“光影处理得很好,静中有动。”又翻过几页,“这组街景的排列很有心思,像在讲一个故事。”
沈砚没想到外公能看出来。这正是他故意弄出的效果——通过照片的排列,让这些照片像在讲故事。
“小砚啊,”外公放下相册,认真的看着他,“你有双发现美的眼睛,这很难得。更重要的是,你知道怎么让别人也看见你看见的美。”
听了这话,沈砚心里一暖。前世他听过无数夸奖,大多是夸他的家世、长相或者生意,很少有人真正看到并肯定他心里的想法。
傍晚,林书翰回来了。他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去拜访几个澜湾的老同学,顺便处理点公司的事。舅舅虽然常年在外面,但每次回家总会抽空见见老朋友。
和父母不一样,林书翰是用专业广告人的眼光看这些照片的。他翻得慢,时而点头,时而皱眉,表情很认真。
“这些都是在国外拍的?”他问沈砚,眼睛还盯着手里的照片。
“大部分是,也有几张是昨天在附近拍的。”沈砚回答。
林书翰抬起头,眼睛发亮:“小砚,你这些照片真的很不错。不,不只是不错,是专业级别的。”
他抽出几张街景和风景照铺在茶几上:“你看这张,构图大胆但平衡;这张的光影运用很有味道;这几张组图叙事感很强。最重要的是,你有自己独特的视角,这是很可贵的。”
舅舅这么夸,沈砚都有些脸红了:“只是随便拍拍。”
“别谦虚,”林书翰拍拍他的肩,“我是做这行的,知道什么是好作品。你这水平,比我公司里一些专业摄影师都不差。”
这时,赵惠文喊大家吃饭。餐桌上,林书翰还在兴奋的跟父母夸外甥的才华。
“小砚,我有个提议,”饭后,舅舅认真的对他说,“我想买下你这些照片里部分非人物照的使用权,放进我们公司的素材库。我们会按市场价付钱,并且注明作者是你。你觉得怎么样?”
沈砚愣了愣。前世他的摄影作品虽然也获过奖,但从没被这样正式的商业认可过。
“这……当然可以。”他最后回答,“但我需要知道您想要哪些照片。”
林书翰立刻拿出笔记本电脑,和沈砚一起选照片。最后他们选了十五张风景和街景照,舅舅当场就写了一份简单的授权协议,并按市场价算了钱。
“这是你应得的,”林书翰把协议递给沈砚签字,“艺术创作值得被尊重和回报。”
沈砚签下自己的名字。这不光是一笔钱,更是一种认可。
夜深了,外公外婆已经睡下。沈砚在客房整理行李,准备明天回家。舅舅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方盒子。
“差点忘了,这是给你的开学礼物。”林书翰把盒子递给沈砚。
沈砚接过盒子,分量不轻。打开一看,是一台全新的15英寸macbook pro Retina笔记本,2013年的新款。他记得这款电脑当时价格很高,配置很好,特别适合处理图片和视频。
“舅舅,这太贵重了……”沈砚拿着盒子,不知该不该收。
林书翰笑了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是有天赋的孩子,需要好的工具来发挥。这台电脑的性能足够你大学四年用了。现在专业摄影都是数码化,后期处理很重要,这台电脑正好适合你。”
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很认真:“小砚,我看得出来,你和你父母不是一类人。你有艺术家的眼睛和心灵,这是很珍贵的。别让任何人告诉你艺术不重要或不实用。这个世界需要美,需要有人帮大家看见日常生活里的不平凡。”
这番话正说到了沈砚的心坎里。前世他确实常常被父母质疑学艺术的实用性,甚至自己也动摇过。
“谢谢舅舅,”沈砚真诚的说,“不光是这台电脑,更谢谢您的理解和鼓励。”
林书翰点点头:“到了泽江大学,好好学,但也别忘了保持自己的独特视角。有机会就来燕北看看,我公司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舅舅离开后,沈砚坐在床边,轻轻摸着那台配置很好的笔记本电脑。这份礼物背后的理解和支持,比电脑本身更珍贵。
第二天早上,沈砚收拾好行李,把两本相册分别送给外公外婆,自己只留了数码底片。赵惠文准备了一大袋自己做的小菜和点心,非要他带上。
“一个人在家也要好好吃饭,别老是点外卖。”外婆唠叨着,眼里都是不舍。
林维谦则递给沈砚一个信封:“一点零花钱,买些需要的书和材料。”
沈砚想推辞,但看外公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这是长辈的心意,拒绝反而不好。
林书翰因为公司有事提前回燕北了,但留下了一张名片,嘱咐他有需要随时打电话。
站在大学家属院门口,沈砚回头望了望三楼那扇熟悉的窗户。外婆还在阳台上挥手,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他能感觉到那份不舍和关心。
八月的阳光洒在旧红砖墙上,让整个楼都显得很暖。梧桐树的叶子在风里轻轻的晃,投下晃动的影子。
这一刻,沈砚心里感到一种踏实。重生以来,他一直在计划和担心,怕重蹈覆辙,怕再次受伤。但在这个早晨,站在外公家楼下,他忽然意识到,重生让他能重新发现和珍惜那些曾经被忽视的美好。
亲情,理解,支持,还有认可……这些平常的情感,前世他忙得都忘了,现在却感觉这么清楚和珍贵。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好像还带着外婆做的红烧肉和外公书房的墨香味。这一次,他不会再让这些温暖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