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逸豪庭的餐厅里，一盏水晶灯在干净的红木餐桌上投下暖黄的灯光。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清蒸东星斑、白灼菜心、山药炒木耳、糖醋小排和一盅佛跳墙。菜色很精致，摆盘也讲究，但一看就是酒店做的，少了点家里的味道。
沈砚沉默地吃着饭，筷子碰到碗碟，发出清脆的响声。父亲沈国毅坐在主位，慢条斯理的剔着鱼刺，母亲林书敏则小口喝着汤，餐厅里只有吃饭的声音。这种安静让人觉得有些发闷，一家三口各吃各的，互不搭理。
“学校的行李都收拾得怎么样了？”林书敏终于开了口，她用纸巾轻轻的擦了擦嘴角。她今天穿着一身香芋紫色的真丝衬衫，头发一丝不苟的挽在脑后，就算在家里也端着副局长的派头。
“差不多了。”沈砚简单地回答。
“缺什么到了那边再买也行，”沈国毅接话，眼睛还盯着面前的鱼盘，“生活费用我让你妈多给你转了些。”
“谢谢爸。”
又是一阵沉默，静得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忽然，沈国毅放下筷子，像是随口说道：“对了，我和你妈看了下日程。下周一那天，我原本的会议改期了。”
林书敏听了，轻轻“啊”了一声，好像刚想起来似的接话：“巧了，我下周一周二也刚好空出来了。”
沈砚抬起头，没太听懂父母的意思。这种两人同时有空的巧合，在他们家可不常见。
沈国毅拿起汤碗喝了一口，语气很平淡：“既然时间空出来了，我们想着，要不把你的机票改签一下，提前两天走。周一出发，周三报到。”
沈砚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提前……两天？”他重复道。这个提议太突然了，完全不像他父母平时的做事风格。
“嗯。”沈国毅的回应很简洁，像在批文件，“泽江市我们也好些年没去了，正好趁这个机会逛逛。”
林书敏补充说，语气更实际：“你舅舅前两天来电话，还说泽江这几年变化很大，有几个新开发的景区值得一看。”她顿了顿，像是在给自己的提议找理由，“而且提前两天去，可以避开报到高峰期，酒店也好订一些。”
沈砚看着父母，想从他们平静的表情下看出点什么。父亲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母亲则微笑着，姿态优雅。他们的提议听起来很合理，甚至可以说很负责任，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不像一家人关心孩子，更像是在安排一项工作。
“其实……我自己去也可以的，”沈砚迟疑地说，“之前不都说好了吗？而且你们特意空出两天时间……”
“之前是之前，”沈国毅语气不变，“现在情况变了，我们有时间。”
“正好我们也需要放松一下，”林书敏接话，理由很充分，“你爸爸这几年都没怎么休过假，我也很久没出去走走了。”
沈砚低头看着碗里的米饭。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甚至期待着自己去大学报到，可现在，心里却又隐约想要这种难得的家庭关心，哪怕它来得这么生硬和突然。
“机票改签……会不会很麻烦？”他最后找了个实际的问题。
“这你不用担心，”沈国毅立刻回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我让办公室的小李处理一下就行。”
还是他爸一贯的作风，沈砚心想。在他们家，好像没什么事是“让办公室的人处理”解决不了的。
餐厅再次安静下来。沈砚能感觉到父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等着他回话。这种少有的关注让他有点不自在，像穿了件不合身的衣服。
沈砚想起上辈子，他自己拖着两个大箱子，在陌生的校园里到处问路办手续，看着周围那些全家出动的新生，说不羡慕是假的。
重活一次，这个机会突然放在面前，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实……”沈砚犹豫了一下，“如果你们工作忙的话，真的不用特意……”
“不忙，”沈国毅打断他，语气很干脆，“那两天刚好空出来了。”
林书敏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柔和了些：“小砚，大学是人生重要的阶段，爸爸妈妈想陪你度过这个时刻，也顺便在泽江放松一下。”
这大概是今晚听着最有人情味的一句话了，尽管听着还是很客气。
沈砚看着父母，突然明白这可能就是他们表达关心的方式——很笨拙，也很直接，还带着一股安排工作的味道，但这背后或许也有一点真心。他们不会像外公外婆那样把爱挂在嘴边，这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他轻叹一声，心里那点小小的期待最终还是占了上风。也许这就是家人吧，就算方式不对，时机也不巧，但当他们试着靠近时，你总会心软。
“好吧，”沈砚终于松了口，声音轻了下来，“如果你们不麻烦的话。”
沈国毅点点头，像是做完了决定：“那就这么定了。我让小李明天一早就办改签，周一早上出发。”
“酒店我已经看好了，”林书敏接着说，立马就开始安排，“就订在泽江大学附近的国际酒店，交通方便，周边景点也多。”
对话突然转向了具体的准备工作，好像刚才那段有点尴尬的交流从没发生过。沈砚听着他们讨论带什么牌子的床上用品、要不要准备小药箱、要不要给辅导员带点家乡特产，突然感觉有点不真实。
这就是他的家庭，永远用最实际的方式表达最复杂的情感。
“对了，”沈国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到了学校安顿好后，记得去拜访一下李副校长，你舅舅已经打过招呼了。”
瞧，说着说着又绕到人情关系上了。沈砚差点笑出声，这才是他熟悉的爸妈。
“知道了。”他轻声应道。
这顿饭就在这种奇怪的气氛里继续吃着。父母继续讨论着行程细节，沈砚则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他心里那种别扭的感觉慢慢没了，也只好接受了这份有点奇怪的关心。
也许重来一次，有些东西还是不会变，但至少，他们试着改变了。
当最后一口汤喝完，沈国毅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总结道：“那就周一早上出发，周二游玩，周三报到。就这么安排。”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但这一次，沈砚没觉得不舒服。
“好的。”他轻声回答，收拾起自己的碗筷。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但餐厅里的灯光很暖，看着桌上吃剩的饭菜，突然感觉有了点家的味道。
这一刻，沈砚忽然觉得，重活一回，不只是为了少走弯路，也是为了弥补上辈子的遗憾吧——就算只是这么一次突如其来的陪同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