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语哨站内部比外观看起来更为宽阔。主体建筑依托一座天然的矮峰冰崖开凿扩建而成,分为数层。底层是最大的公共区域,设有简单的交易区、酒肆和供低阶修士休憩的通铺;中层则是更为私密的静室、修炼室以及玄冰阁在此的执事堂、库房等重要设施;上层则是警戒塔和了望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烟火气、灵草药香以及淡淡寒气的特殊味道。数十名修士在此活动,除了身着统一蓝白服饰的玄冰阁弟子,也有不少散修或其他小势力的人,个个面带风霜,眼神警惕中带着疲惫,显然都是在这北冥寒渊讨生活或寻找机缘的。
姜晚这一行人的进入,引起了一些注目。尤其是白芷等人明显经历战斗的模样,以及走在前面、气息深邃难测的青衣女子,让一些老练的修士暗自揣测。
“白师妹,你们回来了?任务可还顺利?”一名正在执事堂外与弟子交代事务的中年修士看到白芷,迎了上来。他身着玄冰阁执事服饰,面容儒雅,气息沉稳,竟有筑基圆满的修为。他目光扫过白芷身后略显狼狈的弟子,最后落在姜晚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陈师叔!”白芷连忙行礼,语气带着恭敬与一丝急切,“任务途中遭遇冰狼盗主力小队袭击,险些全军覆没,幸得这位姜晚前辈出手相救,方能脱险。而且……”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快速将寒脉被污染以及姜晚深入净化、诛杀邪修之事简要说了一遍。 被称为陈师叔的中年修士——陈源,玄冰阁驻霜语哨站的两位执事之一——闻言,脸上的儒雅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
寒脉被污染,此事非同小可,涉及宗门根基。而眼前这看似年轻的青衣女子,竟能独自解决如此祸患? 他再次看向姜晚,这一次目光中带上了更多的审视与郑重。他发现自己竟然完全看不透对方的深浅,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静谧深邃的寒潭,或是巍然不动的冰山。这种感觉,他只在面对阁内几位金丹长老时才有过。
“在下玄冰阁执事陈源,多谢姜前辈援手之恩,并为我玄冰阁除此隐患!”陈源郑重地抱拳躬身,执礼甚恭。他身后的几名弟子见状,也连忙跟着行礼。
“分内之事。”姜晚淡淡回应,既不居功,也无热络。 陈源心中暗赞,这份从容气度,绝非寻常修士能有。
“此地非谈话之所,前辈若不嫌弃,请随陈某至内堂一叙,容陈某略备薄茶,聊表谢意,也好将此地详情与近期寒渊异动禀于前辈知晓。” 姜晚微微颔首:“可。”
陈源引着姜晚,白芷作陪,穿过公共区域,沿着冰阶向上,来到中层一间布置雅致的静室。室内温暖如春,燃着特制的“暖阳香”,驱散了外界的寒意。冰玉制成的桌案上,已有人奉上灵茶,茶汤碧绿,热气袅袅,散发着清心宁神的香气。 分宾主落座后,陈源亲自为姜晚斟茶,态度恳切:“前辈,寒脉污染一事,事关重大,陈某已即刻传讯回阁内。前辈大恩,玄冰阁上下必不敢忘。只是不知……前辈可知那污染源头具体情况?那两名邪修,可留有线索?”
姜晚略一沉吟,将净化过程简化叙述,重点提到了那污秽物质的阴毒特性与黑煞门(血煞宗)功法的同源性,并提及了那面血色幡旗和黑色令牌,但隐去了小轮回盘和冰魄玄晶之事,兽皮残图更是只字未提。
“……其图谋非小,意在动摇北冥寒渊根基,或为后续行动铺路。”姜晚最后总结道。 陈源听得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果然是这群阴魂不散的家伙!近年来他们在寒渊外围活动越发猖獗,劫掠修士,探索险地,我阁早已留意。只是没想到,他们竟胆大包天至此,直接污染寒脉!前辈所言极是,此等行径,所谋必大。结合近期玄冰宫遗迹的异动……只怕他们是冲着遗迹来的,想先削弱我等地利。” 他看向姜晚,眼中带着探究:“前辈实力超群,又对此等邪修深恶痛绝,不知……前辈此番深入寒渊,可是也对那玄冰宫遗迹有兴趣?” 来了。
姜晚心中了然,知道这才是对方邀请自己详谈的核心目的之一。
“途经此地,闻有古遗现世,自当一观。”姜晚的回答依旧模棱两可。 陈源却是眼睛微亮。不怕你有兴趣,就怕你无欲无求。“前辈,实不相瞒,玄冰宫遗迹即将现世,已非秘密。北地数得上号的宗门、世家,乃至中州一些大势力,都已或明或暗派人前来。冰狼盗、黑煞门之流不过是搅混水的鬣狗,真正的竞争者,乃是‘北冥剑宗’、‘霜雪阁’、‘寒螭谷’等北地大派,甚至可能有元婴老怪暗中关注。”
他顿了顿,观察着姜晚的神色,继续道:“我玄冰阁虽世代居于北冥,对此地了解最深,但面对如此多强敌,压力亦是不小。遗迹之中,危机重重,除了上古禁制、极寒环境,更需提防人心叵测。前辈修为高深,道法玄奇,若能与我玄冰阁携手,彼此照应,探寻遗迹时必能多几分把握,所得机缘,亦可按约定公平分配。” 这是正式的结盟邀请了。
白芷在一旁听着,心中紧张,不知姜晚会如何回应。 姜晚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灵茶入腹,化作温和的灵力散开,味道尚可。她对结盟并无太大兴趣,独来独往惯了,也更信任自己的实力与判断。但玄冰阁作为地头蛇,掌握的信息和资源确实是她需要的。纯粹的利用关系并不稳固,适当的合作也未尝不可。
“我习惯独行。”姜晚放下茶杯,在陈源略显失望的目光中,话锋微转,“不过,若贵阁能提供关于玄冰宫遗迹外围,特别是‘寒潮回廊’区域的可靠情报,作为交换,我可承诺,在遗迹探索期间,若遇贵阁弟子遭遇邪修或不可抗危险,在力所能及且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下,可出手相助一次。此外,关于黑煞门等势力的动向消息,亦可共享。” 这不是结盟,更像是一种基于信息交换的有限互助协议。条件清晰,界限分明,符合姜晚一贯的行事风格。
陈源闻言,略一思索,便觉得这条件对玄冰阁而言并不吃亏。对方并未索要实质资源,只是要求情报,而玄冰阁最不缺的就是对北冥寒渊的了解。换来一位疑似金丹战力(在他心中已经拔高了对姜晚的评估)的有限庇护和情报共享,尤其在当前复杂局势下,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前辈快人快语!”陈源展颜一笑,“关于‘寒潮回廊’,陈某确实所知不多,此名颇为古老。但我玄冰阁先辈历代探索寒渊,留下不少札记图录,其中或许有线索。我立刻命人调阅相关典籍副本。此外,关于遗迹现世的最新探测结果、各方势力大致部署,以及我们目前已探明的相对安全路径和已知危险区域,都可整理一份给前辈参考。”
“可。”姜晚点头。
“前辈远来辛苦,又经历战斗,不如先在哨站歇息两日。待情报整理完备,再做打算。我已为前辈准备了上等静室,绝无人打扰。”陈源安排道,十分周到。 姜晚也确实需要一点时间,进一步炼化冰魄玄晶,巩固玄水道韵,并参详新得的残图。便应道:“有劳。”
很快,一名玄冰阁弟子引着姜晚来到中层一处位置僻静、灵气相对浓郁的静室。室内陈设简单却洁净,设有隔音、防护和聚灵阵法,虽然此地的灵气以寒气为主,但对姜晚而言反而更佳。
屏退弟子后,姜晚启动了室内阵法。她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先以大地感知仔细探查了静室及周围,确认无任何窥探手段后,才取出那份新得的残图,与之前收集的几张放在一起。
残图不全,拼凑起来也只有大约三分之一的模样。但从已有的部分看,其描绘的路径蜿蜒曲折,穿过各种极端险地,最终似乎都指向一个核心区域。北冥寒渊这份残图,明确指向“玄冰宫·外廷·寒潮回廊”,而之前流云坊市得到的那份,似乎描绘的是一片熔岩之地或古战场;从血河源珠附近获得的线索,则与血煞幽冥相关。
“五行……莫非这些残图,分别对应五行之力汇聚或极端显现之地?玄冰宫属水(冰),那熔岩之地属火,血煞幽冥或许与金(肃杀)或某种变异有关?还需要更多碎片。”姜晚若有所思。
这些残图最终指向的秘密,必然与五行大道,甚至与她手中的黑色戒指和那柄寂灭古剑息息相关。
收起残图,她又拿出那枚冰魄玄晶。精纯的寒冰本源气息散发开来,让静室内的温度都下降了许多。她将其置于掌心,再次闭目凝神,缓缓以玄水道韵引动,吸纳其中那一丝微弱的寒脉灵性精华,进一步稳固和提升自己的水道修为。
时间在静修中悄然流逝。霜语哨站之外,风雪依旧。而在更深的寒渊暗处,不同的势力都在为那即将现世的古老宫殿,悄然调动着力量。
姜晚的北冥之行,在经历了初步的接触与冲突后,终于开始切入正题。
玄冰宫的冰山一角,即将在她面前缓缓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