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落下的瞬间，燕南泠的脚底传来一股震颤。她还没来得及站稳，头顶破口处血光翻涌，数道锁链如毒蛇般俯冲而下，比之前更粗、更长，直接缠住十名百姓的手腕和脚踝。
那些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狠狠拖向空中。
“萧无痕！”她厉声喊。
萧无痕已经动了。软剑出鞘，寒光一闪，三道锁链应声而断。可断口处立刻喷出血雾，新的锁链迅速生长，像藤蔓一样再次缠紧。
他落地时脚步一沉，低声说：“它们不一样了。”
燕南泠盯着阵法边缘。青色光芒还在流转，但速度慢了许多，节点处泛着灰暗。她知道，三才阵撑不住第二轮强攻。
一名老汉被锁链吊在半空，脸色发紫。他挣扎着伸出手，朝阵眼方向抓了一下，像是想求救，又像是想提醒什么。燕南泠猛地回神，从药囊里抽出银索，甩手抛出，缠住他的腰将他拉回。人刚落地就瘫软下去，锁链却顺着银索爬了过来。
她立刻松手，银索坠地，锁链在地面扭动片刻，重新腾空。
不能再用同样的办法。
她闭上眼，掌心忽然发烫。星渊残卷浮现三行字：“机关术可改阵形。”“金石为基，引音成锋。”“破咒不在力，在势。”
她睁开眼，声音压得极低：“搬石头，换位置。”
没人动。
她提高音量：“按我画的线，北位叠锥，东位环列，西位嵌槽！现在就做！”
几个年轻些的男子咬牙站起，扶着墙走到原阵边缘。燕南泠快步上前，用手在地上划出新标记。他们照着挪动石块，动作迟缓但没有停下。
云汐靠在西墙，一直没说话。这时她抬起手，把玉箫轻轻抵在唇边，吹出一段低音。那声音很轻，几乎被锁链的嘶鸣盖过，可当最后一个音落下，地面突然亮了。
原本的青光变成了金色，厚重而稳定，沿着新阵型快速流转。北位的锥形石堆开始旋转，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东位的五石围成一圈，中间凹陷处积了一层薄灰，此刻竟微微震动起来。
一道锁链撞上金光，发出金属相碰的声音，表面出现裂纹。
“有用！”有人喊。
燕南泠没时间回应。她看向空中，那些锁链正在收缩，聚向一个看不见的中心点。那是能量源头，必须打断。
她从药囊取出机关弩。这是顾砚离开前留下的东西，七箭连发，每支都带爆裂机关。她检查了一下机构，确认无误后半跪于阵眼中央，抬手瞄准。
“萧无痕，掩护我两息。”
萧无痕点头，跃至她前方，软剑横握，目光锁定上方破口。
第一道锁链袭来时，他侧身避过，剑锋顺势划出，避开第二条。第三条从背后突袭，他旋身格挡，借力将它甩向旁边墙壁。就在那一瞬，燕南泠扣下扳机。
轰！
第一箭炸开一团血雾，照亮了半空中的虚影——那是一个模糊的符文，正不断释放能量注入锁链。
第二箭紧随其后，命中符文边缘。整个网络剧烈晃动，锁链纷纷抽搐。
第三箭直贯核心。
符文崩裂，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所有锁链同时断裂，像死掉的蛇一样坠落，在地上扭曲几下便化为黑烟散去。
被缚的百姓跌坐在地，有人抱着手臂喘气，有人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久久没抬头。
金光仍在流转，比刚才更稳。云汐的箫声没停，反而加深了些许，音律与阵法完全合拍。她的额头渗出汗珠，手指也在抖，却没有放下玉箫。
燕南泠缓缓吐出一口气，腿一软，差点跪倒。她伸手撑住膝盖，慢慢站直。
“清点人数。”她说。
有人应声开始走动，挨个查看伤者。两名老人受了内伤，呼吸不畅；三个孩子吓哭了，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那个先前被吊起的老汉嘴角有血，但意识清醒，点了点头表示无事。
她走到阵边，捡起掉落的银索。上面沾着一层黏腻的暗红物质，擦不掉。她皱眉，把它塞进药囊。
萧无痕收剑入鞘，站在她身旁。“能撑多久？”
“不知道。”她看着破口上方的夜空，“但这次他们不会这么快再来了。”
云汐的箫声忽然变了调。
不是高亢，也不是急促，而是一种缓慢下沉的节奏，像是某种回应。燕南泠转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睛还睁着，可神情恍惚，像是在听别的声音。
“云汐？”她走近几步。
云汐没反应。
她的嘴唇微动，似乎在念什么，但声音太小。手中的玉箫依旧平稳，音波持续输入阵中。
燕南泠犹豫了一下，没有打断。
金阵运转正常，百姓也安静下来。他们不再乱看，而是各自守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人闭眼休息，有人轻声安慰身边的人。恐惧还在，但已经被秩序压了下去。
她摸了摸左眉的疤痕，那里有些发痒。刚才连续施针耗血太多，现在脑袋一阵阵发晕。她从药囊取出一小包药粉，倒入口中，苦味立刻弥漫开来。
萧无痕看了她一眼。“你还好吗？”
“还能撑。”
他说：“你该歇一会。”
“现在不行。”她摇头，“他们退了，是因为我们打破了规则。下次他们会换方式。”
“那就等他们来。”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
短促，尖利，不像寻常夜鸟。燕南泠抬起头，看向破口边缘。黑云还在，但裂开了一道缝，露出一角星空。
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头凝视掌心。星纹已经消失，可皮肤下似乎还有余热。
云汐的箫声越来越低。
金光随之减弱，但没有熄灭。西位的七石凹槽里，灰尘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小旋涡。阵法仍在自行调节。
她蹲下身，检查一名孩子的脉搏。跳得快，但有力。这说明阵法确实在护住他们。
“你们都听着。”她站起来，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人听见，“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别离开位置。听到异响不要看，感到震动不要动。只要阵在，你们就在。”
人们陆续点头。
有个女人小声问：“姑娘，我们……真的能活到天亮吗？”
她看着对方满是泪痕的脸，没有回避。“能。”
话音刚落，云汐的箫声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向前一倾，玉箫脱手落地。燕南泠抢步上前扶住她，发现她呼吸尚存，只是昏过去了。
金阵没有崩溃，但光芒明显变弱。东位的环列石块停止了转动，北位的锥形也开始松动。
“萧无痕！”她喊，“守住阵眼！”
他一步跨来，站在她身边。两人背靠背，面对四面八方。
外面没有动静。
连风都停了。
她弯腰捡起玉箫，握在手里。箫身温热，像是刚被人长时间握住。她把它放进袖中，右手按住阵眼石块。
地面传来轻微震动。
不是来自上方，而是从脚下深处。一下，两下，像是某种东西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