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说完这些,赞迪克就像是放弃了所有精心设计的剧本,看向海莉薇的眼神也变得简单而直接。
他拿起那个八音盒,取出里面的戒指,没有问“愿不愿意”,也没有试图把戒指戴在海莉薇手上,只是将它轻轻放在了海莉薇的掌心。
“拿着吧。”赞迪克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被束缚,无论是婚姻的形式,还是任何意义上的承诺。我也没那么天真,以为靠一枚戒指就能把你绑在身边。”
他指了指那枚戒指,“宝石是我用合成技术做的,材料不算贵重,不过金属环内侧刻了符文,保证你戴着它无论去哪里都不会感觉不适;另一个是定位符印……别那么看着我,不是为了监视你,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你哪天遇到麻烦,而我或许恰好能帮到你。”
海莉薇低头看着掌心的戒指。
“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件普通的饰品,也可以当成一个便携的恒温装置,甚至可以当成一个求救信号发生器。”赞迪克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当然,如果你哪天改了主意,愿意给它加上‘赞迪克妻子的所有物’的定义,我会非常非常高兴。”
他身体向后靠了靠,拉开一点距离,双手无害地摊开,“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我刚好知道有家店这个时间还卖热乎乎的咖喱角。”
“铺垫了那么多,结果就只是为了送我一枚戒指。”海莉薇真想把赞迪克的脑子剖开好好检查一遍。
赞迪克拿起船桨,开始调转船头,声音混在水波声里,有些不清晰:“可能是因为,比起把你困在我身边,我更害怕看到你讨厌我的样子吧。”
海莉薇看着掌心那枚在月光下泛着幽微光泽的戒指,又抬头看了看赞迪克,突然开口,“谁告诉你,我接受了这枚戒指,就意味着失去了自由?”
赞迪克划桨的动作一顿。
“又是谁断言,跟你去至冬,就一定是踏入你框定的未来,而不是我自己选择去探索的新地图?”
“你口口声声说尊重我的意愿,交出选择权,可你从一开始,就擅自替我认为,选择你,就等于放弃自由。赞迪克,你这不还是在用你的思维方式,替我做出判断吗?”
赞迪克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那些关于失去和束缚的设定,确实是他基于自身对关系和承诺的理解,一厢情愿强加的前提。
“至冬国、愚人众、未知的研究领域,这些本身对我没有吸引力吗?”海莉薇继续道,“你描绘的那个未来,或许在你看来是引诱我的筹码,但在我眼里,它本身就是自由的一部分。”
“至于婚姻,说实话,在今晚之前,我对此毫无兴趣,甚至觉得麻烦。”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到赞迪克脸上,带着让他心跳失序的专注,“但是,赞迪克,因为你,我开始好奇了。”
“好奇‘赞迪克的妻子’这个身份,究竟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好奇两个人绑定在一起的生活,会比一个人更有趣,还是更麻烦;好奇未来加上一个你这样的变量,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海莉薇忽然向前倾身,拿起那枚戒指,递到赞迪克面前。
“愣着干什么?不是要给我戴上吗?”
赞迪克的心脏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确定?”
“快点,”海莉薇催促,“不然我就要改变主意了。”
赞迪克几乎是屏住呼吸,拿起戒指,动作轻柔地套在了海莉薇左手的无名指上。
尺寸分毫不差。
“看来我手艺还不错……”赞迪克刚想习惯性地自夸两句,却又想到这不是个适合自吹自擂的时刻,于是立马装回老实巴交的正经模样。
“是挺不错的。”海莉薇给予肯定,她转动了一下戒指,感受着它的存在。
“这枚戒指,我收下了。”她宣布,“但它不会是‘赞迪克妻子的所有物’。”
赞迪克的心微一沉。
“从现在起,它是‘海莉薇的所有物’。它的意义,由我来赋予。而‘赞迪克的妻子’这个身份,可以成为我的一部分,但理由不会是你的剧本或者感情筹码,而是因为,我,海莉薇,对‘与赞迪克建立长期绑定关系’这件事,产生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你明白了吗,赞迪克?”
赞迪克望着海莉薇,她冷静的眉眼,不留情面的嘴,以及那戴着被她宣告了所有权戒指的手,这一切都让他胸口发烫。
“明白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沙哑和虔诚,“它是你的所有物,它的意义,由你来赋予。”
海莉薇满意地颔首,“另外,赞迪克,我必须纠正你一点。今晚的惊喜,其实并不是这枚戒指。”
赞迪克一怔:“嗯?”
“这枚戒指,包括你那些精心设计又自己推翻的剧本,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惊喜。真正的惊喜,是我刚刚给你的答案。”
她微微扬起下巴,月光勾勒出她清晰的侧脸线条:“所以,如你所愿,今天的确成为了一个特殊的日子。”
赞迪克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么我亲爱的、刚刚赋予了今天特殊意义的妻子,作为你的丈夫,我是否可以履行一项最基本的义务?”
海莉薇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迷恋和期待,以及那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心里浮起一点困惑。
这反应怎么跟她偷偷翻阅的祖传《赘婿调教手册》上说的不太一样?
那本书上明明写着:若妻主掌握经济、定义诸事,并明确主导之权,婿则当感念恩威,心生敬畏,言行举止必当收敛,安分守己,以妻主之喜为喜,以妻主之忧为忧,方为长久之道。
可眼前的赞迪克,哪里有一丝一毫的敬畏和收敛?他分明是更兴奋了!
“什么义务?”她配合地问。
赞迪克倾身向前,两人的距离被瞬间拉近,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充满渴望:“亲吻我自己的妻子。”
“当然可以。”海莉薇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得到首肯的赞迪克,眼中瞬间迸发出灼人光彩,他不再犹豫,热烈却轻柔地吻上了她的唇。
一吻结束,赞迪克稍稍退开,呼吸有些急促,不过眼底却是满足和喜悦。
“你好像很开心?”海莉薇看着他那副恨不得摇尾巴的样子,忍不住确认道。
“嗯。”赞迪克低笑着点头,鼻尖在她脸颊上蹭了又蹭,像只终于被允许标记领地的大型犬,“非常开心。”
海莉薇任由他蹭着。她确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赞迪克会对“夫妻”这个世俗的噱头表现出如此大的兴趣。
他明明也不是个会在意契约和世俗观念的人,骨子里叛逆又自我。折腾了这一晚上,在她这里得到的实质好处,似乎也只有“名分”这么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难道“名分”对他而言,其实是具有某种她尚未理解的特殊意义或功能?
不过,看赞迪克此刻仿佛不要钱的上头状态……唔,他开心就好。
至于那本被她看完就丢进垃圾桶里的《赘婿调教手册》,实践果然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百年前的书,理论知识早该淘汰了。
……
第二天一早,海莉薇就被某个兴奋过度到几乎一夜未眠的家伙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赞迪克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精神却亢奋得像喝了一大杯浓缩咖啡。他帮迷迷糊糊的海莉薇换好衣服,洗漱完毕,然后半哄半抱地将人带到了须弥城的婚姻登记处。
当海莉薇拿着那份新鲜出炉的婚姻登记证书,看着上面并排贴着她和赞迪克的双人照时,她困倦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所以,就是这么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她晃了晃手里轻薄的本子,“这能有什么用?”
在她看来,证书这种东西,实在算不上稀奇。
从小到大的荣誉证书她得了不少。幼儿园时期,为了让她成为“最受欢迎宝宝”,梅里女士甚至不惜花钱“运作”,美其名曰不能输在起跑线上。虽然后来父亲去世,母亲不再那般强求,但凭借自身聪慧,该得的奖项她也从未缺席。
这些无用的废纸让她很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证书只是外界的一个评价窗口,或许能带来片刻的虚荣与便利,却从不能真正定义与动摇她的本质。
而手里这个崭新的证书本子,在她看来,和那些“三好学生”、“优秀论文奖”证书并无任何本质区别,甚至可能更虚无。毕竟后者还多少证明了她在某个领域的能力。
赞迪克听到海莉薇的疑问,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有意义,非常有意义!这可是夫人对我爱的证明~”
海莉薇更困惑了,“这怎么能证明?”
赞迪克理直气壮地看着她:“不然你怎么不和别人领证呢?”
海莉薇被他的强盗逻辑噎了一下,下意识吐槽:“那你要让我跟谁领呢?”
这根本就是个伪命题。
这句话不知怎么就取悦了赞迪克,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也不管这里还是婚姻登记处的大厅,低头就黏黏糊糊地亲了下来。
“唔……”海莉薇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最终还是由着他去了。
站在一旁的工作人员看着这对姿态亲昵且颜值出众的年轻夫妻,忍不住对同事感慨:“年轻真好啊。”
海莉薇费了些力气,才从恨不得长在她身上的“大型挂件”赞迪克怀里挣脱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人生中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昨晚深思熟虑地做了个近乎一拍脑门的决定——答应了他的求婚。
这家伙简直像是被打开了某个奇怪的开关一样,彻底进入了癫狂的兴奋状态,黏糊程度呈指数级上升。
“好了,赞迪克,你先回去。我一会儿还得去卡派奇教授和玛丽女士那儿办点事。”
赞迪克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她,满脸写着不情愿:“不能带我一起去吗,夫人?”
“不能。”海莉薇拒绝得干脆利落。为了避免赞迪克继续纠缠,她快速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乖,回去等我。”
这一招果然有效。赞迪克终于一步三回头地勉强朝着家的方向挪动了。
打发走了兴奋过度的新婚丈夫,海莉薇揉了揉眉心,决定先去处理正事——前往卡派奇教授的办公室。
事实上,就在赞迪克跑去卡派奇教授那里坦诚他那篇惊世骇俗的论文之前,海莉薇就先一步干了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可能影响深远的事。
她替赞迪克提前提交了一份格式完美、内容扎实的结业论文,并以此申请了只有优秀学生才能特批的提前结业。
此刻,海莉薇正坐在卡派奇教授对面,面前摊开着的,正是刚办下来的赞迪克的毕业证书,附带一份申请下来的贤者祝词以及一笔不算少的奖学金。
卡派奇教授:“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那个不省心的学生带走啊?他这次想发表的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擦边球论文,是触碰禁令的东西,一旦公开,后果不堪设想!”
海莉薇平静地收起桌上的证书和文件,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嗯,我知道。不过我尊重他的决定。”
卡派奇教授简直要吹胡子瞪眼了:“尊重?等他被教令院抓起来审问的时候,你再去尊重吧!你应该清楚,他如果真的在答辩会上把那玩意讲出来,就不是毕不毕业的问题了,是会被立刻开除学籍!”
“所以我才提前来请您帮忙,申请下他的毕业证书。”海莉薇抬眼,“根据须弥的现有法规和相关条款:毕业证是学生在完成规定课程并达到合格标准后,由教令院官方颁发的证明。既然他已经按要求完成学业并拿取证书,则意味着他的学历已获得学院正式认可。原则上,教令院无权收回已颁发的毕业证书。”
“即便东窗事发,教令院想要追究他的‘不当言论’或‘违规研究’,这份在他事发前就已颁发、并完成所有法律备案程序的毕业证书,其法律效力依然存在,不应受到后续行政处罚的影响。这也意味着,无论他在答辩会上引发多大的风波,他都能以一个毕业生的身份走出须弥,而非一个被开除的‘异端’。”
卡派奇教授听着海莉薇条理分明地引用法规条款,一时间竟不知该气愤还是该佩服。
他叹了口气,只能挥了挥手,认命又无奈:“行了,赶紧走吧。让他演讲完了就赶紧收拾包袱滚蛋,别再让我看见他。”
海莉薇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那个信封小心地收好,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卡派奇教授独自坐在椅子上,良久,才喃喃自语:“用教令院的规则,去对抗教令院可能对他施加的最严重后果吗?”
“真是……后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