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赞迪克那张写满“我就是要睡这里”的脸,又感受了一下自己大脑处理器发出的尖锐过热警报。
拒绝?需要能量。争论?更需要能量。把他踹出去?那需要爆发力,而她现在连抬腿都嫌沉。
算了。毁灭吧,赶紧的。
海莉薇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直接松开扶门的手,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自己那张宽敞的大床。她把自己像块沉重的抹布一样摔进柔软的床铺里,脸埋在枕头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解脱般的闷哼。
门,还敞开着。
这无声的举动,在赞迪克眼里,无异于一道敞开的城门!甚至比明确的“进来吧”更让他心花怒放——这是默许!是疲惫至极下的纵容!是海莉薇式的不反对!
他眼底瞬间闪过一抹得逞的精光,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翘起。他飞快地闪身进门,动作敏捷得跟刚才的慵懒判若两人。
“咔哒。”
一声轻响,格外清晰。他反手就把卧室门锁死了。
动作快得让海莉薇埋在枕头里的脑袋都微微动了一下——这家伙,连防小梅里都算好了。
赞迪克根本不给海莉薇反悔的机会。他大步走到床边,动作自然得如同回自己家。
床垫因他的重量而微微下陷。赞迪克侧躺下来,占据了外侧的位置,身体和海莉薇之间隔着一点礼貌的距离。他甚至还扯了点被子盖在自己腰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地、满足地舒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他闭上眼睛,嘴角依旧挂着那抹压不下去的笑意。
海莉薇背对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床垫的凹陷,身后的热源,还有他那无声散发出的、带着薄荷味的“得逞”气息。
她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努力屏蔽掉这个大型人形干扰源,启动强制休眠模式。
卧室里只剩下两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然而,这份偷来的宁静注定短暂。
仿佛算准了时间,就在赞迪克呼吸趋于绵长,海莉薇的意识快要沉入黑暗时——
“笃!笃!笃!”
规律的敲门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节奏感,清晰地穿透门板。
紧接着是小梅里努力维持威严、却因拔高音调而显得格外清晰的童音:“海莉薇!开门!”停顿一秒,补充道,“赞迪克!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这声音如同冷水浇头。
海莉薇身体一僵,埋在枕头里的脸露了出来,眉头紧紧皱起,带着被打扰的极度不悦和一丝“果然如此”的认命。
赞迪克也瞬间睁开了眼。
他先是飞快地瞟了一眼背对着他、明显在忍耐的海莉薇,然后红瞳转向紧闭的房门,眼神里没有被打扰的慌乱,反而闪过一丝极其欠揍的狡黠和“就知道你会来”的了然。
他不仅没动,反而极其轻微地、小心翼翼地往海莉薇那边又挪近了大概一厘米,几乎能感受到她衣服上传来的微凉触感。
他把脸埋在海莉薇背后的被子里,肩膀可疑地微微耸动——像是在偷笑。
门外,小梅里等了几秒,没听到回应,更没听到开门声。
“赞迪克!”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被无视的愤怒,“立刻开门!这是我的房子!谁允许你锁海莉薇的房门?!出来!立刻!马上!”
她用力拍打着门板,发出“砰砰”的闷响,像个被关在糖果店外、气急败坏的小孩子。
卧室内,海莉薇忍无可忍地叹了口气。她猛地坐起身,被子滑落,乱发贴在脸颊,眼神冷飕飕地扫过旁边装睡的赞迪克——这家伙连装睡都装得这么敷衍,嘴角还翘着!
她没理会在门外跳脚的母亲,也没理会身边这个始作俑者,只是认命地下床,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走向门口。
赞迪克在她起身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红瞳亮晶晶地看着她的背影,那眼神简直像是在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
海莉薇拧开房锁,拉开了门。
门外,小梅里双手叉腰,小脸气得通红,仰着头,努力用最严厉的目光瞪着门内。
当她看到头发凌乱、一脸倦容、明显是从床上爬起来的女儿,以及门内床上那个侧躺着、撑着脑袋、一脸“哎呀被发现了”的慵懒笑容、甚至还挑衅般冲她挥了挥手的赞迪克时……
小梅里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
“赞迪克!”她的小手指着那个厚脸皮的家伙,声音尖利,“你给我下来!立刻!滚回客房去!”
赞迪克却慢悠悠地坐起身,打了个夸张的哈欠,声音懒洋洋的:“梅里教授……午安啊。您看,海莉薇学姐都没说什么,默认了嘛。一起休息,效率高……嘶!”
他话没说完,就被海莉薇面无表情地、用力地拧了一把胳膊。
海莉薇看都没看他,只是对着门口气鼓鼓的小梅里,用一种极度疲惫、极度平静的语气说:
“妈妈,您的午休时间也到了。请回房休息。这里……我自己处理。”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感。
小梅里看看女儿那张写满“别烦我我要睡觉”的脸,又看看里面那个笑得像只偷腥猫的赞迪克,小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最终,她狠狠瞪了赞迪克一眼:“海莉薇!你给我把他弄出去!”说完,气呼呼地一跺脚,啪嗒啪嗒地转身回自己房间了,关门的声音比平时响了一倍。
海莉薇关上门,这次没反锁。
她走回床边,看也没看赞迪克,径直爬上床,再次把自己摔进床铺里,扯过被子蒙住头,用实际行动表达了“都闭嘴我要睡觉”的最高指令。
赞迪克看着身边这团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被子卷,无声地咧嘴一笑。
他小心翼翼地重新躺下,安静地躺在自己那半边。
窗外树叶沙沙的轻响,还有……隐约从阁楼方向传来的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咕噜噜——”。
阁楼上的埃伯似乎也被楼下的动静吵醒,发出了一声充满鸟类困惑的叹息,仿佛在问:下面那俩两脚兽又在折腾什么?
赞迪克侧过身,面朝海莉薇的背影,猩红的眼瞳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毫无睡意,只有全然的占有欲被满足后的餍足。
他伸出手,极其自地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试探得、轻轻搭在了海莉薇的腰间。
海莉薇的身体瞬间绷紧,像被触发了警报。她没有动,但隔着薄薄的衣物,赞迪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肌肉的僵硬和骤然加快的心跳节奏。
成了。赞迪克无声地咧嘴一笑。
他没有更进一步,也没有收回手。那只手就那么松松地、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和温度搁在那里,无声的宣告着他的存在和“所有权”。
这是他试探的第一步:肢体接触的许可边界。
海莉薇没有立刻拍开他,这本身就是一种默许,一种在疲惫至极下的纵容,让他心满意足。
“学姐……”他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海莉薇颈后敏感的皮肤,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好困。”
海莉薇依旧没有回应,但紧绷的身体似乎在他的靠近和“示弱”下,极其缓慢地放松了一点点。
赞迪克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毫无防备的纤细背影,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肩颈的线条和被枕头挤压而微微嘟起的脸颊轮廓。
海莉薇背对着赞迪克,身体微微蜷缩,脸深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而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存在感却异常清晰。
赞迪克的手掌宽大,带着他特有的、比常人略高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熨帖着她的肌肤。起初只是松松地搭着,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试探。
就在海莉薇的意识即将完全沉没时,那只手动了。
并非粗暴的侵入,而是极其细微的移动。掌心贴着她的腰侧轮廓,指腹带着一种近乎无意识的、慵懒的摩挲。力道很轻,像大型猫科动物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用爪子轻蹭柔软的垫子。指腹下温热的触感和细微的摩擦感,如同投入静谧湖面的小石子,在她即将关闭的感知系统上激起一圈微澜。
海莉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埋在枕头里的眉头微微蹙起。不是抗拒,而是被打扰了沉眠边缘的细微不耐。
身后的赞迪克似乎并未察觉,或者说,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微小的反应,却选择性地解读为一种默许的信号。他的呼吸依旧平稳绵长,仿佛还在沉睡,但那只手却得寸进尺了一点点。
原本只是搭在腰侧的手掌,缓慢而坚定地滑落,整个小臂贴上了她的腰线,将她更自然地圈向自己。两人身体之间的那点“礼貌距离”彻底消失,他的胸膛紧密地贴着她的后背,隔着衣物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量和坚实的心跳。
海莉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起伏的轮廓,以及他下巴抵在她头顶发丝间的重量。他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实验室特有的、混合着硝烟和炼金溶剂的清冷气味,被一种更私密的、属于他个人的、淡淡的薄荷清香中和,此刻还掺杂着阳光晒过被子的暖意。
这气息霸道地侵占了她的呼吸空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却又奇异地带来一丝安心感。
她依旧没有动,只是放任自己更深地陷进枕头里,仿佛用这种无声的妥协来换取片刻的安宁。紧绷的身体在持续传来的暖意和身后沉稳的心跳声中,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
赞迪克埋在她发间的脸,嘴角无声地向上弯起一个满足的弧度。他像终于找到了最舒适姿势的大型犬,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满足喟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丝。
他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维持着这个紧密相贴的姿势,下巴在她头顶的发旋处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支点,然后彻底放松下来。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深沉而均匀,手臂的重量稳稳地落在她腰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安心感。那细微的摩挲也停止了,只剩下纯粹而温暖的依偎。
海莉薇能感觉到身后那具身体完全放松下来的重量和暖意,像一张巨大的、恒温的毛毯将她包裹。那点被打扰的不耐,在持续的暖意和对方同样陷入沉睡的安稳气息中,渐渐消散。
她紧绷的神经,在确认了对方似乎真的只是想要“贴贴”睡觉后,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卧室里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平稳而深长的呼吸声,在午后的静谧中交织、融合。阳光缓慢地在地板上移动,时间仿佛也在这份被默许的依偎中变得粘稠而缓慢。
海莉薇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这家伙……体温倒是挺舒服的……像个人形暖炉……
……
与此同时的生论派贤者办公室——
古拉曼教授——生论派新上任贤者,坐在宽大的高背椅中,眉头紧锁,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凝重。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无意识地、带着一种焦躁的节奏,轻轻叩击着光滑的桌面。
嗒、嗒、嗒……
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面前摊开的两份文件上,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扯,在两者之间反复移动。
左边那份,是应届毕业生海莉薇·梅里提交的课题研究报告。标题醒目:《基于新型高效共生菌株的重金属污染治理路径初步探索》。
报告纸张崭新,排版严谨,数据图表清晰。但古拉曼的目光却穿透了这表面的规范,死死钉在核心数据上——那些关于某种神秘紫色菌株对多种顽固污染物,尤其是砷化物,展现出的惊人分解效率的数值。
效率高得离谱!远超目前生论派已知的任何一种微生物或炼金制剂!报告末尾标注了样本来源:“于填埋场外围受污染湿地偶然采集”。
“外层污染湿地……”古拉曼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光。
巧合?太巧了!那片区域正是秘境崩塌能量冲击波的边缘地带!他浸淫生论派多年,对微生物的生态习性和变异阈值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这种凭空出现、拥有颠覆性能力的菌株,其背景绝不会像报告里轻描淡写的“偶然采集”那么简单。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脊椎。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那高效背后,很可能隐藏着某种被刻意模糊、甚至刻意隐瞒的“异常”根源。
深渊?还是其他禁忌力量的残留?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这份报告变成一个烫手的山芋。
然而,他的目光不得不移向右边那份文件——教令院最高层直接下达的《须弥城填埋场污染治理现状及紧急应对措施简报》。
鲜红的“紧急”印章像一块烙铁,烫在文件首页。简报内容触目惊心:核心区域砷浓度持续飙升,地下水污染扩散风险加剧,周边居民恐慌情绪蔓延……
更刺眼的是简报末尾,新任大贤者阿瓦索亲笔签署的批示,字迹刚硬如刀:“效率至上,结果导向。生论派须于三日内提交切实可行的核心污染区初步治理方案及预期时间表。勿空谈理论,要立竿见影之效。”
“三日内……立竿见影……”古拉曼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
阿瓦索的风格他早有耳闻,如今亲身体会,才知这“效率至上”四个字带来的压迫感有多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