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天旋地转后,海莉薇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在潮湿的洞穴地面上。
荧光苔藓的微光在视野里晃动,像是无数细小的星辰。她下意识伸手去扶眼镜,却发现它好好地架在鼻梁上。
“醒了?”赞迪克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几分戏谑,“学姐的睡相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海莉薇转头,看见赞迪克正盘腿坐在她旁边,手里把玩着一朵紫色的铃铛状花朵。他的薄荷蓝发丝在荧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红色瞳孔里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我们回来了?”海莉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认触感真实。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变成乌鸦、遇见西蒙娜、孵化埃伯……一切都那么真实,却又恍如隔世。
“欢迎回来,两位客人!”熟悉的尖锐声音响起。那只壳上绘着星星图案的蓝色螃蟹泡泡正挥舞着钳子向他们走来,“我很高兴你们能通过‘真心之门’的考验!”
赞迪克挑眉:“之前的两重幻境都是考验?”
他举起手中的紫色花朵,“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这个东西在搞鬼吗?”
泡泡骄傲地挺起胸壳:“没错!这是西蒙娜大人亲手培育的女巫花,能让人看见内心最深处的情感与记忆。你们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它创造的幻境!”
海莉薇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正身处最初的那个荧光洞穴。岩壁上的藤蔓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但那些紫色的铃铛花却明显少了许多——有几朵甚至已经枯萎。
“女巫花?呃……”海莉薇摸了摸有些晕乎的头,终于想起自己曾在教令院图书馆一本古籍上看到过的介绍——女巫花,又被称为魔法师之花,矮牵牛亚科,是须弥雨林深处特有的妄想植物,大剂量有毒,小剂量致幻。
所以,他们刚才经历的幻境就是以女巫花为媒介生成的吗?
“那里面的西蒙娜不是真实存在的?”海莉薇轻声问道。
莫名的,心里泛起一丝失落。
泡泡的钳子突然垂了下来:“不,西蒙娜大人确实存在过。”
它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只是她已经离开七年了。如果她还活着,明天就是她318岁的生日。”
洞穴里一时陷入沉默。荧光苔藓随着情绪的波动轻轻闪烁,像是在为某个逝去的灵魂默哀。
赞迪克突然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么,这位西蒙娜大人给我们这些闯入者留下了什么呢?总不会只是场幻觉体验吧?
“当然不是!”泡泡急忙横着移动到一个石台前,“西蒙娜大人为通过考验的访客准备了礼物!”
石台上摆放着几样物品:一枚黯淡无光的神之眼、一本皮质封面的厚书、一册用羽毛装订的小本子,还有一叠泛黄的手稿。
海莉薇走近细看,发现那枚神之眼正是幻境中西蒙娜获得的风属性神之眼,只是现在它已经失去了所有光芒,如同一块普通的青绿色玻璃。
“这是……”她小心地拿起神之眼,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元素波动。
“西蒙娜大人的神之眼。”泡泡解释道,“在她离世那天,它就失去了光芒。但西蒙娜大人说,把它留下,未来会有有缘人能用上它。”
不假思索,海莉薇便把这枚黯然失色的神之眼递给赞迪克,“你不是想做神之眼有关的课题研究吗?”
尽管这种东西在赞迪克手上很大可能成为一次性的耗材,那他们也是这次秘境探险的“有缘人”。
“这是战利品结算分配时间吗?”赞迪克唇角微微勾起,他很快又翻开了那本皮质厚书。
他快速浏览了几页,突然停下,“这里面记载的都是魔法咒语、药剂配方和……她的日志?”
海莉薇凑过去,看见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娟秀的字迹,旁边还配有精致的插图。这不仅仅是一本自传,更是一本珍贵的魔女典籍。
“西蒙娜大人是一位真正的魔女。”泡泡的声音充满怀念,“她把毕生所学和研究都记录在这本书里,希望能传给有缘人。”
至于她的日志,是许多零散且材质不同夹杂在一起的纸张,内容如下——
【(字迹稚嫩,夹杂着干涸的血迹)妈妈今天被草叉刺穿了胸口。她最后推我的力气那么大,我跌进河里时还以为她要杀我。狼群保护了我,直到我漂浮到河岸边捡到了这枚点缀着星河的蛋——它摸起来像妈妈临终时发烫的额头。
森林里的松鼠教我吃夜茄草的根止疼,但吃了会做很长的梦。梦里有个声音说:“孵化它,然后等待星辰低垂的时刻。”
我要给未来的伙伴起名叫埃伯,虽然这个名字在不同语境下有多重含义,但在古树语里这是“永不熄灭的光”。】
【(墨迹被水晕开过)埃伯今天第一次捕猎成功,带回来一只肥硕的灰鼠。这个小笨蛋明明自己饿得发抖,却偏要把猎物丢在我熬药的陶罐旁。
村里的药师又带着猎犬来驱赶我们了,因为我偷了他种下的草药?我的左腿被箭矢擦伤,埃伯气得啄瞎了领头那只猎犬的眼睛。夜里我嚼着止血草时突然明白:原来愤怒的味道比夜茄草更苦。(边缘画着简陋的犬齿草图,被反复涂抹)】
【我发现,与魔女签订契约的生物能共享魔女的一部分生命,可埃伯依旧无法永远陪着我。
当我在成为魔女后的第14个春秋中观察森林里的树时,它们始终以同样的姿态迎接四季。人类会衰老,而树木只是成长——这让我意识到所谓寿命长短,或许只是生命节奏的不同……
我将身体僵硬的松鼠埋葬到地底,在埃伯的羽毛开始褪色前,我要赶快研究出延长动物生命的方法。我不要失去他……】
【(写在桦树皮上,字迹工整)成功将古枫树提纯的汁液精华注入静脉。三天没有进食仍精力充沛,但指尖开始出现木质纹理。值得庆祝的是,埃伯的羽毛褪色速度减缓了不少。利用树木生长理论延长寿命的研究有一定效果。埃伯不喜欢这个研究方案,它说这样就不能和我一起跑去村落偷摩拉了……】
【那个总朝我们扔石头的男孩染了热病,我让埃伯送去一束金线菊。早晨发现药草被扔在沼泽边,上面插着铁钉。(夹着一片变成灰色的枫叶标本)】
【(羊皮纸卷轴,多处烧灼痕迹)他们让猎人打伤了埃伯,这是我的复仇。魔女是被诅咒的邪恶的存在吗?当那些猎人在火堆旁惨叫时,我竟尝到妈妈鲜血的味道。埃伯整夜都在用喙梳理我因噩梦惊醒而汗湿的头发,仿佛这样就能梳去我的罪恶。】
【黎明时分我跪在溪边呕吐,突然看清水中倒影——我的头发已经变成了如同月光的银白。我明白,这个利用树木的生命延长研究失败了。
决定了,我要去一趟人们口中神秘强大的坎瑞亚。据说坎瑞亚的炼金术可以创造生命的奇迹,或许我也能找到更温和的生命延续法。(页脚画着锁链缠绕的心脏简笔画)】
【(写在荧光苔藓制成的特殊纸张上)
亲爱的埃伯:
当你看到这些时,我的根系应该已经扎进污染层深处了。别难过,我不会死,我会像树木一样活着,只是被深渊力量污染了罢。这具身体85%都已木质化,本来也算不上人类了。
记得我们发现的真相吗?那些突然大量出现在雨林的黑色花朵结晶根本不是瘟疫,而是被深渊污染的地脉能量。多么讽刺啊,坎瑞亚人趋之若鹜的深渊知识,最终成了扼杀生命的毒剂。你总是气我固执己见,我或许的确做错了……可有些光芒确实需要燃烧自己才能延续。
禁忌知识,一种不属于提瓦特、源自世界之外的“污染性智慧”,一种带有毁灭性与侵蚀性的信息,一旦接触,便会引发灾难。还好我从坎瑞亚逃回来了,如果深入探寻那种知识,只怕是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家,被死域入侵了……
我把我的研究都封锁在树屋后的岩石秘境里,里面还有我留下的记忆残象、我不愿面对的过去。如果有谁能机缘巧合通过儿时我的考验,请善待埃伯,它是一只忠心的鸟儿,在炼金术的加持下,它还能多飞五十年。
(字迹开始扭曲)埃伯……替我看看未来的星空……
(最后一行几乎难以辨认)对不起,没能让你像普通乌鸦那样短暂快乐地活着。但请相信,每一根你掉落的羽毛,都比魔女的寿命更珍贵。
你永远的西蒙娜(签名处粘着一片渡鸦羽毛)】
【……】
赞迪克眼底闪着热烈的光芒。
他碎碎念叨着,“深渊、禁忌知识、神之眼、生命延长……”
实验的过程页与结果页被撕去大半,看来西蒙娜魔女放弃了这个疯狂的研究,并且并不希望被人看到数据的部分。
赞迪克许久没听到海莉薇的声音,于是看过去,发现她居然在发呆。
“怎么?”他歪头,让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嗯……没事,我的大脑在自动过滤。暂时不要去思考禁忌知识的事。”海莉薇按了按额头,“还是那句话,人类太渺小了。现阶段可以尝试破译古神的力量,但未知的深渊是无序且无法被理解的混乱。”
赞迪克似乎也看出海莉薇的异常,没有追问或辩论的意思,“循序渐进嘛,了解。”
海莉薇又用手摩挲着书扉,感应到其中强大的元素力和魔力,“这是一本法器书。”
赞迪克对于战利品的合理分配十分大气量,他随意地开口:“那就让学姐你拿走吧,如果后续研究会派上用场,我一定会找你借的。”
“可以啊。”她刚好对书中记载的自动瞄准法术、以及和植物沟通链接的方法很感兴趣,马上就开始了翻阅。
难得松了口气,海莉薇也说了句半是自我调侃的话:“终于可以不再使用弓箭和单手剑了。”
耳畔是赞迪克的低笑。
泡泡横着挪到石台边缘,蟹钳指向后方:“两位客人准备离开了吗?”
它背壳上的星星图案突然闪烁起来,“西蒙娜大人说过,要永远给朋友留一扇回家的门。”
泡泡的蟹钳所指之处是缀满夜光蘑菇的隧道,
“你呢?”海莉薇从书里抬起头,问了泡泡一句。
泡泡的两个蟹钳开合几下,言语中透露着几分温和:“我也是西蒙娜大人在此设置的幻境之一啊。直到她的魔力尽散,我才会跟着这个秘境消失。”
两人穿过隧道,星光洒落的峡谷中央,一棵古老的巨树静静伫立,树干上缠绕着藤蔓与发光的苔藓,树冠间栖息着几只夜鸟。而在树下,一只的渡鸦正低头整理着它的“财宝”。
嗯,一大堆摩拉和一些有的没的乱糟糟的东西。
“简直就是天降横财,这才是此次旅行最大的战利品吧。”赞迪克感慨。
而海莉薇也满眼都是对研究经费的渴望。
不过激动之余,内心也不由生起一股失落感。
埃伯收集这些金闪闪“财宝”的目的,不用猜也能知道是原本为了送给西蒙娜的。
“埃伯……”海莉薇轻声唤道。
渡鸦缓缓抬头,它的眼瞳依旧明亮,身上的羽毛也油光发亮。
它歪着头看了两人一会儿,突然振翅飞起,落在他们面前的地上,用喙轻轻啄了啄海莉薇的鞋尖,像是在确认什么。
“还记得我们吗?”赞迪克蹲下身,伸出手,埃伯犹豫了一下,最终跳上他的手臂。它的爪子上仍戴着那枚小小的金环,只是磨损得厉害。
“她不在这儿。”赞迪克低声说。
埃伯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翅膀,飞回树下。它低头从一堆枯枝和苔藓中叼出一块泛着微光的石头,放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块结晶,里面封存着一段影像——
年迈的西蒙娜站在死域边缘,银白的长发几乎与藤蔓融为一体。她回头看了一眼埃伯,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
“埃伯,我得去试试。”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如果成功了,这片区域的生灵就能活下来。如果失败了……”她顿了顿,“那你就守着我的研究,去找能看懂它的人。”
影像的画面停留在西蒙娜转身走进了死域深处的那一刻。
尔后是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发现死域里至少会有三株带走污染攻击的枝节,而这些枝节都是死域瘤力量的子集,想要解决这个死域场需要用上‘生’的力量,但这是个新出现的死域,大慈树王死了,没有人能投下拥有觉王树净化力量的新枝之芽……」
「今天……我居然发现死域附近多出了一个新枝之芽,是兰那罗留下的吗?据说兰那罗是雨林的精灵,太好了,有了新枝之芽,一定就可以有人净化这个死域。」
「那群人也太笨了!来来回回找了三回,都没看到死域瘤的位置吗?用元素视野仔细看看那些枝节连接的红线啊……我……在地底。」
扎根在地底的死域瘤,或许教令院的人也没能想到吧。
“没想到魔女死后也会被教令院的人蠢哭。”赞迪克拾起那枚失色的结晶,非常自然地揣进了自己兜里,毕竟这种东西也是可以拿来研究的,“不过她说自己在地底,是指木质化后和死域瘤结合了吗?”
“我说,我亲爱的学姐,你怎么又不说话?”
“别打扰我!在学了!在学了!”
海莉薇翻动着那本《魔女之书》,查看魔咒相关的内容。
从刚才和泡泡道别时起,她就一直在看书上有关魔法理论的内容,现在,终于翻到施展的章节了。
十分钟后,海莉薇合上书,长舒一口气,“现在,我们可以去尝试净化这个死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