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彻底被夜母的夜幕所吞噬的众神殿内,古老的巨柱与大理石地面被蒙上了一层深邃如墨的幽蓝,连空气都仿佛凝固,只剩下令神窒息的寂静与难以言喻的神秘。
阿德剌斯忒亚的眼神戏谑且平静,仿佛将众神的反应都纳入眼底。
她那流转着法则光芒的眼波扫过在场的清醒神只,才发现自己过于严肃了。
转眼间,她勾起一丝无奈中带着疲惫的弧度,朱唇轻启,发出的声音却像穿透数个纪元的微风,轻声细语:“宙斯,好久不见了!”
话锋骤转,她眼波流转,却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洞悉感,注视着宙斯那威严而俊美的脸。
她的声音平稳、深邃、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命运般的沉重与不可抗拒,幽幽一叹:“我原本以为没有机会将礼物送给你,不过现在我可以送给你了,因为我一直都知道,你会喜欢的。”
接着,阿德剌斯忒亚伸出凝脂般的右手,手掌朝上,掌心瞬间涌出自然法则最原始、最纯粹的光辉。
这光辉不刺眼,却带着混沌初开时的宏大,光辉中若隐若现地出现一只弯曲而优雅,类似大地中山羊的螺旋状长角。
当光辉如潮水般退散后,一只泛着柔润金光、仿佛是大自然亲手耗费亿万年雕琢而成的艺术品的山羊角静静悬浮。
角口微微张开,如同一个永不闭合的祝福之口,但此刻,它却是哀恸与悔恨的容器。
提坦神们、赫斯提亚和德墨忒尔的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结,眼中充斥着茫然而不安的疑惑。
然而,宙斯的瞳孔却骤然放大,那深邃如天空的蓝瞬间被一股无法抑制的情感淹没。
紧接着,他的眼角竟然染上了令人心悸的猩红,滚烫的泪水如决堤的江河,不住地奔涌而出,滑过他曾经坚毅、此刻却无比脆弱的脸颊,滴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泪水触地的瞬间,没有消散,而是奇迹般地转变成一朵朵色彩斑斓、娇嫩欲滴的康乃馨。
在寂静无声的神殿中,这些花朵无风而动,花瓣轻颤,散发出浓郁到令人窒息的哀伤。
宙斯的视线完全被这只熟悉到刻入灵魂的山羊角占据。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挣扎的低吼,想开口唤出那个名字,可迟疑与深沉的恐惧让他不敢说出口。
阿德剌斯忒亚用哀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山羊角。
可紧接着,她敛去了眼眸里所有的情绪,只剩下冰冷的理性与决绝。
她朱唇轻启,发出的声音却如冰块撞击,冷静、清晰、沉着,不带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可辩驳的权威与命运的必然性:
“这是我的母亲,那象征【山羊】的化身——阿玛耳忒亚,最后的遗物。”
话音未落,宙斯脸色彻底大变,原本的震惊被不可置信的愤怒取代。
他怒视着阿德剌斯忒亚,勃然大怒地怒斥:“你胡说!!养母怎么可能死去!她可是女神啊!她如此慈爱、温柔与善良……”
随着他的情绪攀升到神王所能承受的极限,声音骤然炸裂成刺破苍穹的霹雳,高频的尖锐与低频的轰鸣交织,如同闪电撕裂乌云的瞬间,光芒与巨响同时迸发,震得众神心神俱颤。
“当我离开克里特岛的时候,她还亲自送我!我曾跟养母做过约定……一旦我功成名就后,”
宙斯那蓝色的神眸里透着一股被撕裂的悔恨与无法割舍的留恋,声音却不知不觉中带着沙哑与濒临崩溃的哭腔,“就会带她和墨利修斯离开克里特岛,与我一起生活,永不分离……”
赫斯提亚和德墨忒尔皆心神恍惚,仿佛第一次见到这位阳光自信的弟弟流露出如此真实、脆弱和悲伤欲绝的一面。
“是啊,你曾答应过!可是你为什么会这样!”
阿德剌斯忒亚眼眸里透着无法被倪克斯夜幕所掩盖的、刻骨的恨意。
她的声音虽依然平静,却如暴风前的宁静,蕴含着足以摧毁奥林匹斯山巅的力量,“你为什么拯救了赫斯提亚她们后,不来克里特岛看看呢?”
话音未落,她紧接着说,声音带着一种无声却强大的压迫感,让清醒的神只内心深处自发地感到敬畏与臣服:“明明是你做的!
为什么克洛诺斯会将怒火报复在我的父母身上?我的母亲的一时心善收养你,可为什么会遭遇厄运?!”
阿德剌斯忒亚的一连三问,如三道神罚的惊雷,彻底让宙斯愣在了原地。
提坦神、赫斯提亚和德墨忒尔也一同呆住,原本的疑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寒的恍然大悟。
接着,宙斯那如天空的蓝眸,逐渐被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声音充斥着难以置信和无法接受的嘶哑,“不可能!墨提斯告诉我,她已经安排好了,也去看了一切都安好……”
听到这些话后,阿德剌斯忒亚突然间仰天狂笑不止。
那笑声尖锐而刺耳,带着极致的冷嘲热讽与深入骨髓的悲凉:“呵呵哈哈哈……你竟然如此天真地相信阴谋诡计的墨提斯!你怎么能如此愚蠢!如此的无知!”
“说清楚!!阿德剌斯忒亚!”宙斯抬起右手,猛地捂住自己胸口的衣襟,狠意的视线如利箭般射向她。
他的声音节奏变得极快而密集,如同连续炸响、毫无间隙的惊雷。
“看来你还真是不清楚啊!”阿德剌斯忒亚抬起晶莹的玉手,擦拭眼角不经意溢出的泪水,冷眼看向宙斯,冷若冰霜:“你不曾怀疑过为什么克洛诺斯那么多年没有找过你们吗?”
不待宙斯询问,她面无表情地笑了,那笑容比哭泣更令人心痛,她直言不讳:“那是因为,墨提斯早已知道克洛诺斯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性格,所以他必然会第一时间便是找上我的父母。”
“哦对了,当初我的母亲担忧你,才让我的父亲外出寻找你,因此才能活到至今,”
阿德剌斯忒亚眼里浮现出那一幕血腥的画面,她毫无情绪地冷笑,声音如同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最终我的母亲和姐姐伊达,被吃掉了。
而我则被倪克斯保护在她的夜幕中,同时作为对神王的惩罚,倪克斯让克洛诺斯沉眠了一段时光,你们才有了足够的时间来谋划!”
话已至此,一切阴谋的碎片在宙斯脑海中拼凑完整。
他彻底明白了:除了墨提斯,普罗米修斯必然也参与其中。
他们利用了自己的信任,将他玩弄于股掌,任其摆布。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地抬起颤栗的双手,猛地捂住脸,可从指缝间流出滴滴悔意与自责的泪水。
接着,他情不自禁地双膝跪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了痛不欲生的哭泣,那声音不再是神王的怒吼,而是失去了至亲孩童的哀嚎。
当宙斯轰然跪地的刹那,体内磅礴的神力彻底失控。
众神殿顶部,那被倪克斯夜幕覆盖的天穹被瞬间撕裂开无数道无声的雷霆闪光。
这些雷光并非向外,而是反噬般地在神殿内部肆虐,照亮了他扭曲的、被泪水浸湿的脸。
大理石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裂纹如同黑色的蛛网般向四面八方蔓延。
而,那被阿德剌斯忒亚握在手中的山羊角也颤抖不止,柔润的金光被狂暴的雷电之力压制,似乎随时可能化为齑粉。
整个奥林匹斯神山都为之震颤,法则的基石嗡鸣作响,仿佛神王的情绪正在动摇世界的秩序。
赫斯提亚鎏金的眼眸中流转着圣火的温柔与不灭的宁静,内心深处又一次发出无奈而慈悲的叹息。
当她迈入宙斯那混乱的雷光领域时,没有丝毫的迟疑和停顿,她保持着悲天悯人地微笑,仪态万方地走到宙斯身边,并慢条斯理地蹲下来。
就在她将他紧紧拥入怀中的瞬间,一股纯粹的、金红色的光芒以她为中心爆发。
但这光芒不是雷霆的爆发,而是炉火的宁静与永恒,是家与秩序的绝对屏障。
这股力量瞬间驱散了周围肆虐的雷电,崩裂的地面裂缝被一股温和的圣火气息所抚平,停止了蔓延。
金红色的圣火光芒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温暖的圆穹,将混乱隔绝在外。
同时,阿德剌斯忒亚手中的山羊角也停止了颤抖,再次焕发出稳定、柔和的金光。
即使阿德剌斯忒亚亲眼看着元凶——宙斯痛苦不堪的样子。
她的内心深处终究还是无法得到释怀和愉悦,反而涌出更多的痛苦和悲伤,如同一个永远无法补上的缺口。
赫斯提亚抬起温润的玉手轻抚着他那柔软的白发,轻声细语:“一切都不可重来,唯有向前看,才不会失去更多。”
她的声音带有大地般的浑厚与温柔,类似轻声安抚孩童的絮语,传递着家的宁静与支撑。
“我好痛苦啊!赫斯提亚姐姐,我成为神王后,便要去克里特岛的,可是墨提斯说过她会安排好一切……”宙斯潸然泪下,并声嘶力竭,将所有的悔恨倾泻而出。
“嗯,你们毕竟是年少夫妻,理应互相信任与扶持,”
赫斯提亚垂下眼帘,眼里带着慈爱与怜悯,看着宙斯,低声细语:“所以,将这些痛苦与悔恨成为你前进的动力,加上从言语中我感觉到,阿玛耳忒亚不会恨你。”
听到这里,宙斯从赫斯提亚温暖的怀里猛地抬起头,流着泪的双眼倒映着她此时平静而慈爱的样子,他怀疑地哽咽:“她怎么可能不恨,是我将厄运带给她的!”
“傻弟弟,你是她的骄傲。”赫斯提亚金眸里充斥着怜悯与坚定,伸出玉手,帮宙斯擦拭他脸上的泪水,柔声细语:“你知道吗?
当她决定收养你,成为你的母亲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把你当成亲生孩子一样疼爱,也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她的声音如家中灶火持续燃烧时的低鸣,不刺耳却令宙斯从内心深处感到安心:“母爱是伟大又无私无畏无惧的,为了孩子,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只见宙斯蓝眸中的乌云逐渐淡去,变得如天空一样明亮而纯粹,内心深处也得到了平静,可遗憾终究永远无法释怀。
他紧绷的神力彻底回拢,所有的雷霆异象随之烟消云散。
“我知道了,我绝不会辜负她对我的期待,我会一直带着笑容,度过每一天!”
宙斯彻底恢复了正常,从赫斯提亚怀里离开,稳稳地站起身,他用平静而复杂地看向阿德剌斯忒亚,故作镇定地莞然一笑。
随后,他看向那个山羊角,声音软成一汪融化的琥珀:“那么,你可以将母亲的礼物,给我了吗?”
听着宙斯那一句“母亲”后,阿德剌斯忒亚瞳孔里流转着复杂而难以名状的情绪,她深深地看了宙斯一眼,沉默不语。
接着,她闭了闭眼,将属于过去自己的悲痛与恨意掩埋在心底后,才睁开美目,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山羊角扔给宙斯。
当宙斯接住山羊角,他专心致志地抚摸着熟悉的纹路,眼里带着泪花。
通过神性,他感觉到山羊角散发着熟悉又带有淡淡羊奶味的气息。
这气息好似是记忆中阿玛耳忒亚就在身边,欣慰地看着幼年的自己。
宙斯的声音庄重而绵软,“我将其取名为【丰饶之角】,象征着大自然永不枯竭的生产力与慈爱,也象征着好运、富足与梦想成真,并包含着母性、哺育与保护的温柔象征。”
他的声线里的雷霆之气收敛如潮退,只余下作为儿子对母亲的庄重与虔诚。
“这些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回归正题,”
阿德剌斯忒亚以一种冷静到近乎无情的语调,述说那关于因果、平衡与命运的终极真相,“我身旁可以算作是我的女儿们,是执掌万物命运的轨迹。”
话音刚落,忒弥斯恍然大悟的样子,瞪大着眼睛,本能地脱口而出:“我终于明白,当初夜母把我困住并得到你的理由了!”
“呵呵!忒弥斯,我真替你可惜,毕竟她们在另一条命运线是属于你的女儿,并且你能进一步成为伟大神灵!”
阿德剌斯忒亚用戏谑而轻蔑的眼神,看向忒弥斯,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轻笑一声,笑声里透着意味深长。
而这话让忒弥斯那仅剩的理性崩断,并彻底破防了,瞳孔里布满血丝,她歇斯底里地怒喊:“倪克斯!!!”
话音一落,整个神殿好似没有变化,可好似又有新的变化。
只见光线忽暗忽明,如同神只的心跳,倒映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影子,逐渐扭曲、拉长,仿佛活了过来。
接着,这些扭曲又不可名状的影子,竟然不由自主地从地面上站起来,并纷纷将面带诡异笑容的阿德剌斯忒亚缠绕。
直至变成一颗巨大而漆黑的阴影之茧,漂浮在空中,隔绝了所有的光芒、视线与自然气息。
突然间,自那茧中传出,它不是言语,而是所有神只心中对【黑暗】、【起始】与【终焉】的集体认知,如同宇宙结构本身在共振: “无须呼唤,吾便在此。一切皆有因果,一切皆需平衡。”
这个宏大而虚无的声音瞬间压制住了忒弥斯的尖叫,也让提坦们和赫斯提亚心头一颤,他们知道,这是夜母处在某种形态,还未彻底恢复过来。
“忒弥斯你疯了吗?还是失去理智!”许珀里翁用怒气冲冲的视线,怒视着忒弥斯,怒斥:“你当初的理性呢?难道你真的无法再相信你自己的本质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洪亮,如青铜巨钟在群山间回响,如风暴来临前天际传来的第一声闷雷。
“你该明白,夜母的神名,是不允许随意被说出来的,而且还是你这种愤怒的语气。”科俄斯的语调缓慢、沉稳、富有节奏感,如同星辰围绕轴心旋转那般恒定。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哲学命题,简洁却直指本质。
听着他们的斥责,忒弥斯简直气爆了。
她忍不住地失声尖叫,那声音充满了嫉妒与愤懑:“我明明差点就能拿到【自然法则】,差点就能完善我的本质,是倪克斯这不顾面子和尊严的女神,抢走了!”
话音未落,她失智般地伸出右手,用食指指向在阴影之茧身边的三位女神,歇斯底里的那种:“她们本该是我的女儿!!”
与此同时,倪克斯的女儿们也在忒弥斯的话语落下瞬间,竟然迈起轻灵而优雅的步伐。
随着她们的靠近,不管是提坦神们还是与赫斯提亚和宙斯汇合的德墨忒尔,都感觉到了一种即使是神灵也无法违逆的终章,是万物睡梦中最隐秘的叹息。
当她们停在不远处后,众神的瞳孔里倒映着她们那模糊而不可捉摸的身影,以及织机的轰鸣缠绕。
她们发间垂落的不是发丝,是未纺完的命运之线;指尖触碰的不是空气,是被她们裁定的生死刻度。
只见,她们微微低头,身体保持挺直,眼睛向下看,表示对这些古老神只的尊敬。
其次,那位手持纺线锤的女神,轻声细语,声音轻柔如纺线的起始,带着新生的希望与颤动:“吾,是【纺织者】,象征纺生命线的化身——克洛托。”
接着,她身旁手持卷轴的女神,淡然一笑,声音中平稳如尺子的丈量,带着不容置疑的精确:“吾,是【分配者】,象征衡量生命线的长度与经历的化身——拉刻西斯。”
然后,另一边手持剪刀的女神,冷若冰霜,声音中冷峻如剪刀的决断,带着终结一切的肃穆:“吾,是【终结者】,象征剪断生命线,决定死亡的化身——阿特洛波斯。”
最后,当她们共同发声时,那声音仿佛是宇宙的结构本身在低语,是时间河流在静静流淌,是每一个生灵诞生与消逝时那不可更改的背景音。
“我们是决定影响着所有生命的自然命运,包括生命的诞生、成长、死亡等自然过程的化身——摩伊赖三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