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黑沼泽的第三步,林烬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脚下原本还算坚实的腐殖层骤然下陷,淤泥瞬间没至小腿,一股冰冷粘稠的吸力传来,带着浓烈的腐败气味。这并非普通泥沼,泥中混杂着大量细碎的骨渣与某种滑腻的苔藓,带着阴寒的湿气,透过靴子与裤腿,试图侵蚀肌肤。
“前辈!”阿乐惊呼一声,也陷了进来,他挣扎着想拔腿,却越陷越深。
“别乱动。”林烬低喝一声,体内丹元微转,一股温和的火力自脚底涌泉穴透出,瞬间蒸干周遭尺许范围内的泥水,形成两个勉强立足的“硬地”。他抓住阿乐的肩膀,轻轻一提,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阿乐脸色微白,心有余悸地看着周围。“这泥……会吸人?”
“不是吸人,是阴煞淤积之地,泥沼自带一丝微弱束缚之力。”林烬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灰黑色的雾气在这里更显浓郁,能见度不足三十丈。雾气中飘荡着淡淡的甜腥味,混杂着腐烂植物与动物尸体的气息,令人作呕。
他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淤泥,源火微微一灼。淤泥发出“滋滋”轻响,腾起一缕极淡的黑烟,散发出一股更加刺鼻的酸腐味。
“有微毒,长时间接触会侵蚀气血,麻痹经脉。”林烬判断道,“运起灵力护住全身,尤其口鼻。”
阿乐连忙照做,一层淡淡的灵力光芒笼罩体表。
两人继续前行,速度却慢了许多。林烬将神识最大限度铺开,如同无形的触角,探查着前方每一寸土地、每一缕雾气。然而,这片沼泽的雾气似乎对神识也有干扰,探查范围被压缩到五十丈左右,且反馈回来的信息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一片稀疏的、形态怪异的树林。树木不高,枝干扭曲如鬼爪,树皮呈暗紫色,表面布满瘤状凸起,叶片则是诡异的灰绿色,边缘有细密的锯齿。林中地面更是泥泞不堪,布满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洼,水色浑浊发黑。
“小心这些树。”林烬提醒道,“可能是‘鬼爪木’,汁液有毒,散发的孢子也能致幻。”
他正欲绕行,怀中的烬天令残片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灼热感,方向隐隐指向树林深处。
“里面有东西?”林烬眉头微皱。是烬天盟的线索?还是陷阱?
略一沉吟,他决定进去看看。但为了安全,他让阿乐留在林外相对干燥的一块凸起岩石上。“在这里等我,如有异动,立刻示警。”
“前辈小心!”阿乐握紧了手中的短刃——这是林烬从黑煞刺杀手那里缴获的一件低阶法器,赐予他防身。
林烬点点头,周身笼罩一层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火焰护罩,那是寂灭源火的外放,兼具防御与净化之效。他身形如烟,悄无声息地飘入林中。
林中光线更加昏暗,雾气似乎被树木阻隔,反而稀薄了些,但那股甜腥腐臭味更浓。脚下是厚厚的、湿滑的落叶层,踩上去发出“噗嗤”的声响。四周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没有。
走了约百步,烬天令的灼热感更明显了。林烬停在一棵格外粗大的鬼爪木前。这棵树的树干上,有一道不起眼的、仿佛被利爪划过的痕迹,痕迹很旧,几乎被苔藓覆盖,但隐约能看出一个扭曲的符号。
林烬仔细辨认,心中一凛。这符号的轮廓,与烬天令上的部分纹路有三分相似,但更加古老、粗犷,且带着一股凶戾之气,不像是烬天盟的手笔。
“不是烬天盟……是更早的东西?”他伸出手指,轻轻触摸那痕迹。
就在指尖触及苔藓的瞬间——
“嗡!”
整片鬼爪木林仿佛活了过来!
所有扭曲的树枝无风自动,疯狂摇曳,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树皮上的瘤状凸起纷纷裂开,喷出大量灰绿色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与此同时,地面厚厚的落叶层下、周围浑浊的水洼中,传来密集而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窸窣窣”声。
林烬眼神一凝,身形暴退!源火护罩光芒大盛,将涌来的灰绿烟雾阻挡在外,烟雾触及火焰,发出“嗤嗤”声响,被快速净化,但仍有少量穿透进来,带着强烈的致幻与麻痹效果。林烬立刻屏住呼吸,封闭周身毛孔。
然而,真正的攻击来自地下和水洼。
无数黑影破开落叶和泥水,如潮水般涌出!
那是拳头大小的黑色甲虫,甲壳油亮,布满恶心的绒毛,口器锋利如钳,复眼猩红。水洼中则窜出一条条尺许长、身体扁平、布满环状花纹的暗红色水蛭,它们弹射而起,速度快如箭矢,直扑林烬裸露在外的皮肤。
更远处,还有嗡嗡声传来,那是成群的、指甲盖大小、长着透明翅膀的飞蠓,黑压压一片,如同移动的乌云。
“腐甲虫、血环蛭、毒瘴蠓……都是沼泽常见的毒虫蛊物,但数量怎会如此之多?仿佛被刻意聚集在此!”林烬心念电转,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
他并指如剑,向前虚划。
“离火壁!”
一道炽热的弧形火墙凭空出现,宽达三丈,横亘在他与虫群之间。冲在最前面的腐甲虫和血环蛭撞上火墙,瞬间被烧得“噼啪”作响,化作焦炭掉落。毒瘴蠓群撞上,更是成片化为飞灰。
但虫群数量实在太多,前赴后继,仿佛无穷无尽。火墙在持续消耗他的丹元,而虫群似乎根本不在乎伤亡。
“不能久耗!”林烬目光扫过四周。虫群并非无差别攻击,它们似乎受到某种指引,主要目标就是他,对不远处的阿乐所在方向兴趣不大。而且,攻击最密集的区域,正是那棵有刻痕的鬼爪木周围。
“是那刻痕引动的?”林烬身形一晃,躲开几只从侧面绕过来的血环蛭,反手弹出几点火星,将其烧穿。他尝试远离那棵怪树。
果然,随着他移动,虫群的攻击重心也随之转移,始终将他包围在中心。而鬼爪木喷吐的灰绿毒瘴也如影随形。
“看来是某种警戒或防御机制。”林烬眼神冷了下来。既然退避无效,那就强攻!
他不再保留,体内寂灭炎丹急速旋转,澎湃的丹元涌出。周身火焰护罩猛地向外扩张,颜色从淡金转为炽白!
“焚!”
低喝声中,炽白火焰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如同一个瞬间膨胀的巨大火球,向四周席卷而去!
火球所过之处,灰绿毒瘴被彻底蒸发,腐甲虫、血环蛭、毒瘴蠓在凄厉的嘶鸣中化为灰烬。就连那些鬼爪木,被这蕴含着寂灭气息的源火扫过,也瞬间枯萎焦黑,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火焰持续了数息才缓缓收敛。
以林烬为中心,方圆十丈内,一片焦土。所有虫蛊、毒瘴、怪树,尽数湮灭。只有那棵刻有符号的鬼爪木,虽然焦黑大半,却仍顽强屹立,树干上的刻痕在焦黑中隐约可见,似乎黯淡了些许。
林烬没有理会它,身形一闪,回到阿乐身边。
“前辈,您没事吧?”阿乐紧张地问,刚才那恐怖的火浪和虫潮把他吓得不轻。
“无妨。”林烬摇摇头,看向那片焦黑的树林,眼神凝重,“这沼泽果然诡异。方才那些虫蛊,像是被某种力量驱策聚集在此,守卫着那棵树上的刻痕。”
“刻痕?是什么?”
“不清楚,但与我手中的令牌有些微关联,却非善类。”林烬沉吟,“此地不宜久留,动静太大,可能引来别的麻烦。我们走,绕开这片林子。”
他带着阿乐,选定一个与烬天令指引略偏,但远离鬼爪林的方向,快速离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约半炷香时间。
焦黑的鬼爪木林中,那棵刻有符号的树干,焦黑的表皮忽然簌簌脱落,露出下方暗红色的木质。符号微微亮起红光,一闪而逝。
远处沼泽深处,一片被浓郁黑雾笼罩的泥潭下,一双灯笼大小的猩红眼瞳,缓缓睁开。眼瞳中倒映着焦林的方向,闪过一丝疑惑与暴虐,随即又缓缓闭合。
泥潭恢复死寂,唯有气泡咕嘟咕嘟地冒出,破裂,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恶臭。
而林烬与阿乐,已经踏入了更深的、被当地人称为“腐泥瘴域”的险恶地带。前方,灰雾更浓,泥沼更深,未知的危险,才刚刚开始展露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