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向内延伸,远比从外面看起来深邃。脚下是湿滑、凹凸不平的岩石,两侧石壁布满墨绿色的苔藓和水渍,头顶不时有冰凉的水滴落下。空气越发沉闷,那股硫磺与血腥混合的甜腻气味也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如同蘑菇腐烂般的霉味。
照明符石的光芒在浓稠的黑暗中显得微弱,勉强照亮前方数丈。林烬神识全开,如同无形的触手,仔细探查着前方每一寸地面、石壁和空气的流动。
走了约莫百步,裂缝开始变得宽敞,前方隐约有微弱的水流声传来。同时,林烬敏锐地察觉到,脚下的岩石表面和两侧石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异样的东西。
那是一种暗红色、如同地毯般铺开的绒状物,表面湿漉漉的,随着他们的接近,似乎在微微蠕动。仔细看,那并非单一植物,而是由无数细如发丝、半透明中带着血丝的“菌丝”交织而成,菌丝顶端分泌着粘稠的暗红色液体。这便是“蚀骨菌毯”。菌毯覆盖之处,岩石表面都被腐蚀得坑坑洼洼。
而在菌毯缝隙和上方潮湿的石壁上,则悬挂着、爬行着一种手指粗细、半尺来长、通体暗红近乎黑色、环节状的蠕虫。它们没有明显的口器或眼睛,只是不断伸缩蠕动,身体表面闪烁着粘液的光泽,偶尔会从身体两侧喷出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丝线,粘附在石壁或菌毯上。这便是“血线虫”。
林烬停下脚步,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灌注一丝微弱的灵力,轻轻抛向前方的菌毯。
石子刚触及菌毯表面,那暗红色的绒毯仿佛活了过来,菌丝猛地缠绕上去!同时,附近的几条血线虫也迅速做出反应,身体一缩一弹,如同离弦之箭射向石子,在半空中便喷吐出数道细微的红线,将石子裹住。
“嗤嗤……”
轻微的腐蚀声响起。仅仅两三息功夫,那块灌注了灵力、比普通石头坚硬数倍的小石子,便被菌丝和红线共同作用,腐蚀成了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融入菌毯之中。
阿乐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好可怕的腐蚀性!”
林烬点点头。这蚀骨菌毯和血线虫相互依存,一个腐蚀物体,一个吸食被腐蚀后的精华,并喷吐丝线辅助固定和传递信息,形成了一套高效的防御和捕食系统。没有防护,筑基修士贸然闯入,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他回想瘟卫的供词,需要特制的骨器和符箓防护。但此刻他们并无准备。
不过,林烬自有办法。他并指凌空虚画,一道由源火凝聚而成的、极其细密的赤金色火网在指尖成型。火网散发出的炽热、纯净气息,让前方的菌毯和血线虫明显躁动不安起来,本能地向后缩了缩。
“跟着我的脚步,不要触碰任何菌毯和虫子。”林烬低声道,随即手腕一抖,赤金色火网向前飞出,无声无息地贴附在前方地面和部分石壁的菌毯上。
嗡——
火网光芒微闪,并未剧烈燃烧,而是释放出一种持续的、温和却霸道的净化之力。被火网覆盖的菌毯迅速枯萎、蜷缩,颜色由暗红转为焦黑,失去了活性。上面的血线虫也如同被滚水烫到,剧烈抽搐后僵直掉落,化为焦炭。
一条宽约三尺、长约两丈的“安全通道”被清理出来。
林烬率先踏上焦黑的菌毯残骸,示意阿乐跟上。两人快速通过,林烬在前方不断施展火网开路。虽然消耗丹元,但以他金丹修为,支撑这种精细操作尚能承受。
如此前进了数十丈,水流声越发清晰。转过一个弯角,眼前豁然开朗。
裂缝在这里抵达尽头,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石室。石室约有十丈方圆,顶部垂下许多钟乳石,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石室中央,是一个直径约一丈、不断向上翻涌着墨绿色水花的泉眼。泉眼周围的地面,完全被厚达数寸的暗红色蚀骨菌毯覆盖,菌毯上爬满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血线虫,几乎看不到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极致的甜腥与硫磺混合气味,吸一口都让人头晕目眩。
而泉眼上方,靠近石室顶部的地方,石壁上镶嵌着几块散发着幽绿色荧光的矿石,提供着微弱的光源,映得整个石室鬼气森森。
这里,就是所谓的“圣水源眼”了。
林烬的目光却并未被泉眼完全吸引。他注意到,在石室的另一侧,靠近岩壁的地方,有一个明显是人工开凿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矮小洞口。洞口处有简易的木栅栏封堵,栅栏上挂着一些风干的兽骨和古怪的符箓。
瘟卫所说的“取水骨器”并未看到,显然不常放在这里。但这洞口通往何处?
林烬仔细感应,从那洞口中,隐隐传来更加浓郁的血腥气,以及……淡淡的药草味道?还有一种沉闷的、仿佛无数细小虫豸爬行的窸窣声。
“这后面,恐怕才是这个营地真正重要的地方。”林烬判断。圣水源眼或许珍贵,但瘟灵教在此经营三年,绝不仅仅是为了守着一眼泉水。
他看了看那被菌毯和血线虫层层守护的泉眼,又看了看那可疑的洞口。泉眼随时可取,但这洞后的秘密,可能更有价值。
“先探这边。”林烬指向洞口。
清理掉洞口栅栏上附着的一些菌丝和血线虫(这些邪物似乎有意识地向洞口蔓延,但被栅栏上的符箓阻挡了一部分),林烬以火焰融化了简陋的锁具,悄无声息地拉开了木栅栏。
一股更加浓烈、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血腥味、药草味、腐败味、还有一种甜腻的、类似发酵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洞内一片漆黑,但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林烬让阿乐守在洞口附近警戒,自己则收敛气息,如同暗影般潜入洞中。
洞道是向下倾斜的,开凿得颇为粗糙,仅容一人通行。走了约二十余步,前方隐约透出暗淡的红光,同时传来模糊的人声和液体搅动的声音。
林烬贴在拐角处,小心地探头望去。
洞道尽头,连接着一个更大的、明显经过人工拓宽和加固的石窟。石窟约有五丈见方,高约两丈。石窟顶部镶嵌着几颗散发暗红光芒的珠子,提供照明。
石窟内的景象,让见惯了厮杀场面的林烬,也不由得眉头紧锁。
石窟中央,挖有三个大小不一的血池。最大的一个约两丈见方,里面翻滚着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正是外面营地那个血池的“浓缩版”或“培养母池”。另外两个较小的血池,一个颜色偏暗绿,里面浸泡着大量奇形怪状的虫卵和幼虫;另一个颜色偏黑,里面沉浮着许多晒干的、或是新鲜的毒草毒花。
石窟一侧,摆放着几个简陋的石台和木架。石台上是石臼、骨杵、陶罐等简陋工具,木架上则晾晒着一些颜色诡异的苔藓、菌类以及处理过的虫壳、毒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腥臭味。
此刻,正有两名身穿灰袍、腰间挂着几个皮囊的瘟灵教徒,在最大的血池边忙碌。一人正用一根长长的骨棒搅拌池中液体,另一人则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木架上取下一些晒干的、暗红色的苔藓碎片,投入池中。
那些苔藓碎片一接触血水,立刻舒展开来,颜色变得更加鲜艳,仿佛活了过来,在血水中缓缓蠕动、生长。
“血苔……”林烬认出,这正是瘟灵教培育的一种重要材料,可用于炼制毒药、培育蛊虫,也是他们修炼邪功的辅助之物。这处石窟,俨然是一个小型的“血池药坊”!
只听那名搅拌血池的教徒抱怨道:“唉,今天血池又莫名不稳,浪费了好几份‘稳魂草’。再这样下去,这个月的‘血苔’产量肯定不够,执事回来又要责罚。”
投苔藓的教徒声音尖细:“谁知道怎么回事……听说最近好几个外围源眼都不太稳,上面怀疑是不是有不开眼的家伙闯进来了。不过就凭那些散修或小家族,哪敢深入到这里来?”
“但愿吧……快点弄完这批‘血苔’,还得去喂‘蛊室’里那些小祖宗呢。昨晚‘蚀骨蛊’又死了两只,再养不好,咱们都得去喂虫子……”
两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继续着手头的工作,并未察觉角落阴影中的窥视者。
林烬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心中快速分析。“蛊室”?看来这地下还不止药坊一处。瘟灵教在此经营,形成了一个集采集圣水、培育血苔、炼制瘟药、饲养蛊虫于一体的地下据点。
他悄悄退回洞道,回到裂缝石室,将所见所闻简略告知阿乐。
阿乐听得脸色发白:“这些邪修,真是丧尽天良!”
“此地不宜久留,一旦被他们发现源眼有人闯入,立刻会警觉。”林烬思索着。原计划是利用被控制的瘟卫“老七”获取更多情报或制造混乱,但发现这个地下药坊和可能存在的“蛊室”后,他改变了主意。
或许,可以更直接一些。
“我们伪装成他们的人,混进去看看。”林烬眼中闪过一丝果断。
“伪装?”阿乐一愣。
林烬从储物袋中取出两套之前击杀瘟灵教徒获得的灰袍(经过简单处理和火焰净化,去除了大部分邪气痕迹),又拿出一些调配的、可以暂时改变肤色和气息的简易药膏。作为炼丹师,他身上总备着些稀奇古怪的材料。
他快速在自己和阿乐脸上、手上涂抹药膏,让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并模拟出瘟灵教徒那种阴冷、混杂的灵力波动(当然,本质仍是他的源火,只是外在模拟)。再换上灰袍,戴上兜帽,乍一看,与石窟中那两名低级教徒相差无几。
“记住,低头,少说话,跟紧我。若被盘问,就说我们是‘血苔执事’从外围据点新调来帮忙的,执事稍后就到。”林烬叮嘱道。从审问得知,血苔执事今早外出,这正是可以利用的空档。
两人整理妥当,再次进入洞道,这次不再隐匿,而是直接朝着那红光弥漫的石窟走去。
脚步声在洞道中回响。石窟内那两名教徒闻声抬头,看到两个陌生的灰袍身影走进来,顿时一愣,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你们是……”搅拌血池的教徒疑惑地问道,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一个鼓囊囊的皮囊。
林烬低着头,用略微沙哑、模仿着此地口音的声音,含糊道:“奉执事命,新调来帮忙。执事运送物资,稍后就回。”
说着,他径直走向那个较小的、浸泡毒草毒花的黑色血池,仿佛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拿起旁边一个骨瓢,舀起一点池中液体,凑到鼻尖闻了闻(实际上以灵力隔绝),又看了看旁边木架上晾晒的材料,微微点头。
他这副熟练、镇定的做派,加上提到了“执事”,让那两名教徒的疑虑打消了大半。瘟灵教内部等级森严,下层教徒对上层唯命是从,很少敢多问。
“原来是执事调来的兄弟。”搅拌血池的教徒松了口气,“正好,这批‘血苔’马上要出池了,需要人手搬运到‘晾苔室’。还有‘蛊室’那边,‘蚀骨蛊’死了两只,得去清理一下,补充新的‘血食’。”
“知道了。”林烬放下骨瓢,转身看向他们,兜帽阴影下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潜入成功。接下来,就是摸清这个地下据点到底有多大,藏着多少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