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虽然是永恒的夏日,但仍有一丝凉意,城市在灰蓝色的天幕下缓缓苏醒。徐楠博为了避免绫波丽的跟随,早早地就出门了。
就在他即将拐过那个种着两棵银杏树的街角时——
“喂!”
一个女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明日香像从银杏树粗壮的树干后闪身而出,拦在了他的面前。她微微喘着气,脸颊因奔跑和激动而泛着红晕,蓝宝石般的眼眸里燃烧着火焰——愤怒、委屈、不甘,还有深藏的希冀。
徐楠博停下脚步。银白的发丝在晨风中纹丝不动,猩红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着她,如同看着路边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询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寒的漠然。
“跟我来!”明日香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而僵硬,没有丝毫属于活人的温度和弹性。她心头一刺,却更加用力地攥紧,仿佛要捏碎这层冰冷的伪装,拖着他转身就朝旁边的街道冲去。
“你干什么?放手。”徐楠博皱眉,想甩开,却发现明日香的力气突然大得惊人,无法挣脱。
他像一件行李,被明日香生拉硬拽着,踉跄地跟上她急促的脚步。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回荡。
天台的门被明日香用力推开,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清晨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吹乱了明日香橘红色的刘海,也吹拂着楠博额前银白的碎发。他依旧面无表情,望着远处被晨曦勾勒出的城市轮廓,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
明日香松开手,猛地转过身,胸膛因喘息和激动而剧烈起伏。她死死盯着眼前这张熟悉到刻骨、却又陌生到令人心碎的脸。右眼下的泪痣,左嘴角的美人痣…一切都还在,可镶嵌其上的灵魂,却像被彻底抽空了。
“徐楠博!”她的声音拔高,带着尖锐的质问和巨大的委屈,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你还要病到什么时候?!看着我!”
楠博缓缓地转动脖颈,猩红的眼眸对上了她燃烧着怒火的蓝眼睛。那目光里,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死寂。
“说话啊!讨厌鬼!”明日香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真嗣那个笨蛋天天魂不守舍!绫波丽那个人偶抱着你那破相机像丢了魂!连美里都…”她的话语哽在喉咙里,巨大的酸涩感涌上鼻腔,“你这个…你这个自私的讨厌鬼,大混蛋!”
可回应她的,只有风声,和楠博那双空洞得令人绝望的眼睛。
“你还记得这里吗?”明日香沉默了一会,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发问。
徐楠博后退一步:“你说的我都不明白,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混蛋…”
明日香咬着牙,再也无法忍受,积压的愤怒、委屈、担忧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猛地扬起右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楠博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狠狠扇去!
手掌带着风声,距离那张苍白的脸颊只有不到一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明日香看到了他右眼下的泪痣,那颗小小的、曾经牵动过无数温柔笑意的泪痣。她看到了他左嘴角那颗美人痣,它曾随着他促狭的、包容的、无奈的笑容而生动地牵动…
她看到了他空洞的、映不出任何倒影的猩红眼眸深处…那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虚无。
“呜…”
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从明日香的喉咙里逸出。扬起的右手,带着巨大的惯性,却剧烈地颤抖着,停在了半空中。
指尖距离他冰凉的脸颊皮肤,只有毫厘之遥。
她能感受到他皮肤散发出的、毫无热度的微凉气息。
为什么…下不去手?
打下去啊!打醒这个混蛋!打碎这层该死的冰!
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嘶吼。
可另一个声音,更微弱却更清晰,带着巨大的悲伤:打下去…又能改变什么?这具躯壳里…真的还有那个会无奈地叫她“小火药桶”、会给她们做饭、会挡在她们外侧的“讨厌鬼”吗?
那只悬停在半空的手,五指紧紧攥成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与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抗争。最终,那力量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她自己的心底——那份即使面对如此冰冷的躯壳,也依旧无法彻底斩断的软弱。
“我…”明日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被彻底抛弃的悲凉瞬间淹没了她。蓝宝石般的眼眸里,愤怒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下被泪水迅速充盈的、深不见底的绝望和心碎。
她猛地收回手,仿佛被那冰冷的虚无烫伤。
“明…日香…”徐楠博忽然蹲下,捂着头一字一句的说。
“讨厌鬼?”明日香愣了一下。
“…”楠博突然起身,身形摇晃,但眼神恢复了冷漠。
“…”明日香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就算你不在,我也可以证明自己…”
她不再看楠博一眼,猛地转身,橘红色的身影如同燃烧的流星,撞开天台那扇沉重的铁门,沿着来时的楼梯狂奔而下,脚步声凌乱而急促,只留下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铁门,和门轴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吱呀”声。
天台上,只剩下徐楠博一个人。
风更大了,吹得他单薄的衬衫猎猎作响。他依旧站在原地,姿势没有丝毫改变,猩红的眼眸望着明日香消失的楼梯口。
然后,他转过身,迈开脚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