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山沟里的穿越
痛。
织玥在一片昏沉中艰难地掀开眼皮。
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低矮、发黑、布满蛛网的木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牲畜粪便的骚臭,以及一种……尸体腐败前特有的、甜腻的腥气。
她猛地意识到,那腥气就来自她身边不到两米的地方——一具硬邦邦的、穿着脏污灰布衣裳的男性尸体,仰面躺在简陋的土炕另一头,脸色青灰,眼睛半睁着,空洞地望着房梁。
原主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伴随着剧烈的头痛,轰然涌入。
这具身体,现在也叫织玥,六岁。
母亲林婉,据说是很多年前被卖到这个叫“野沟子”的穷山沟里的,卖给的就是炕上这个刚死去的男人,王老栓。
林婉长得和山沟里的人不一样,皮肤白,说话细声细气,据说以前是读过书的。刚来时整天哭,想跑,被抓回来就往死里打。后来生了原主这个“赔钱货”,王老栓更不待见她们母女,觉得断了香火。打骂是家常便饭。
林婉被打得多了,有时清醒,有时疯疯癫癫,嘴里会念叨一些听不懂的话,什么“江城”、“顾家”、“霆哥”……
原主在这个家里,就是多余的出气筒。父亲嫌她不是儿子,心情不好就踢两脚;母亲疯癫时认不出她,清醒时抱着她哭,却又给不了任何保护。
前天,王老栓在山上喝多了摔下来,抬回来没多久就断了气。家里穷得叮当响,连口薄棺材都凑不齐,尸体就这么摆在炕上。
原主又怕又饿,加上身上新旧交错的伤,发起了高烧,没熬过去。
然后,就是现在的织玥来了。
“开局就是地狱模式啊……”织玥在脑海里无声地吐槽,尝试动了一下身体。嘶——浑身都疼。她低头,撩开身上那件破烂得看不出颜色的单衣,肋骨处、手臂、小腿上,一道道新旧瘀伤和疤痕触目惊心。有些是藤条抽的,有些是踢打的,有些是磕碰的。六岁孩子的身体,瘦小得可怜,几乎皮包骨头。
【宿主!你醒啦!】旺崽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这个世界原主身份资料已传输完毕。】
“嗯。”织玥应了一声,声音沙哑干涩。她没急着起身,而是先检查自己。
很好,虽然这身体严重营养不良且带伤,但底子好在没被彻底糟蹋,尤其是这张脸……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骨相极佳。美颜套餐是作用于灵魂的,即使在这种环境下,这孩子的五官轮廓也已经显露出惊人的精致,只是被污垢和病容掩盖了。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根据记忆,王老栓死了,这破屋子肯定很快会引来村里那些所谓的“亲戚”争抢,一个孤女的下场可想而知。而且,母亲林婉那边……
正思索着,外面隐约传来人声和汽车引擎的轰鸣——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沟里,汽车声极其罕见。
织玥眼神一凝。来了!
她迅速躺回冰冷的炕席上,蜷缩起身体,把破烂的被子往身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张小脸和一双眼睛。她调整呼吸,让气息变得微弱而急促,眼神瞬间切换成惊惶、无助、如同受惊小鹿般的脆弱,身体还配合地微微发抖。多年的快穿经验,让她对如何扮演“弱者”博取同情驾轻就熟。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来一股外面的凉风和更清晰的汽油味。
几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与这山村格格不入的深色呢子大衣,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感。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西装、像是保镖的男人,还有一个提着药箱、面色凝重的中年女人。
中年男人的目光先是在屋内扫了一圈,在炕上王老栓的尸体上停留了一瞬,眉头紧皱,难掩厌恶。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蜷缩在炕角、瑟瑟发抖的织玥身上。
女孩很脏,头发纠结,小脸苍白,嘴唇干裂。但那双从破被子里露出来的眼睛,却黑得惊人,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此刻盛满了惊恐和茫然,直直地望着他,仿佛他是突然闯入的、不可理解的怪物。
男人——顾宏,林婉的大哥,心头莫名被那眼神刺了一下。他这次来,是接到隐秘线索,历经周折才找到这个山沟,是为了接回失踪多年、可能被拐卖至此的妹妹林婉。对于妹妹可能留下的“拖油瓶”,他原本的打算是给点钱打发了,或者丢给当地政府。顾家不缺钱,但没必要带回去一个麻烦,一个……耻辱的证明。
“孩子?”跟在后面的中年女人,是顾家带来的医生,看到织玥的样子,职业病发作,上前两步想查看。
织玥像是被她的动作吓到,猛地往后缩,把被子抱得更紧,喉咙里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这一缩,被子滑落一角,露出她细瘦胳膊上那一道道紫红色的瘀伤和结痂的伤口。
医生的动作顿住了,眼里露出不忍。
顾宏也看到了那些伤,眼神更深沉了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嘶哑癫狂的哭笑声,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女人被两个保镖半搀半架着弄了进来。正是林婉。她似乎清醒了一瞬,看到炕上的王老栓,爆发出尖利的笑声:“死了!哈哈!畜生死了!”但很快,她又目光涣散,嘴里喃喃念着:“回家……我要回家……霆哥……爸爸……”
顾宏看到妹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眼圈瞬间红了,拳头握得死紧,对王老栓乃至这个山沟的厌恶达到了顶点。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情绪,对保镖说:“先带小姐出去,上车。”
林婉被带走,屋里只剩下顾宏、医生、保镖,以及炕上依旧在发抖的织玥。
顾宏的目光再次落到织玥身上,更加复杂。带,还是不带?
织玥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她努力撑起一点身子,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咳嗽稍歇,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在炕席上摸索着,从角落一个破洞旁,抠出了一颗几乎要被灰尘埋住的、包装简陋快要化掉的水果糖。
那是很久以前,一个路过的好心货郎给原主的,原主舍不得吃,藏在这里,想等特别苦的时候舔一舔。
织玥用指尖捏着那颗脏兮兮的糖,手臂颤抖着,努力朝门外林婉被带走的方向伸去,声音细弱、沙哑,却带着一种让人心碎的执着:
“妈……糖……吃糖……不疼了……”
她的眼睛一直望着门外,仿佛母亲还在那里,眼神里有依恋,有渴望,还有一种超越年龄的、试图安慰和保护疯母的笨拙努力。
说完这句话,她好像耗尽了所有力气,手臂无力地垂下,糖掉在炕沿,她人也软软地歪倒下去,眼睛半阖,只有长长的睫毛在不住颤动,像风中残蝶。
寂静。
破败的屋子里,只有外面隐约的风声。
医生的眼眶已经湿了,别过头去。
就连见惯世面、心硬如铁的顾宏,此刻喉头也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这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藏着颗糖想给疯癫的母亲?她身上的伤……王老栓死了,她一个六岁女娃,留在这山沟里会是什么下场?
带她走,是多个麻烦。不带她走……顾宏想到如果以后被媒体或者对家挖出来,顾家千金流落山沟,顾家却连她的骨血都弃之不顾……那对顾家声誉将是毁灭性打击。而且,他看着织玥即使脏污也难掩的精致五官轮廓,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孩子的样貌,好好养养,将来未必没有用处。豪门联姻,一张漂亮的脸蛋有时候也是资本。
“带上她。”顾宏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对医生吩咐,“给她检查一下,处理伤口,换身干净衣服。”
“是,先生。”医生连忙上前。
织玥在医生触碰到她的时候,身体又瑟缩了一下,但没再强烈抗拒,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怯怯地看了顾宏一眼,又迅速垂下。
顾宏移开目光,不再看她,转身大步走出这令人窒息的屋子。
织玥顺从地让医生检查、处理伤口(大多是皮外伤,但看着吓人),换上稍微有点大的干净衣服。被保镖抱起来走向门外那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轿车时,她趴在保镖肩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间困死了原主和王老栓的破屋,和这个愚昧贫穷的山沟。
眼神平静,再无半点怯懦。
心里对旺崽说:“搞定。第一步,离开地狱。”
旺崽:【宿主演技炸裂!】
织玥被小心地放进车子后座。林婉已经在另一辆车上,被医生照看着,打了镇静剂,昏睡过去。
顾宏坐在前车副驾,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蜷在后座角落、安静得像是不存在的织玥。女孩换上了干净衣服,小脸也简单擦洗过,露出过于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眉眼,只是依旧瘦弱,抱着膝盖,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贫瘠的山景,侧脸没什么表情。
不知怎的,顾宏心里那点因为带她回来而生的烦躁,淡去了一些。
车子颠簸着驶离“野沟子”,驶向山外,驶向那个对织玥而言全然陌生、却将成为她新战场的——豪门顾家。
织玥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气运之子,会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