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其琛的动作迅捷而精准。他并未选择将刘进踩入泥潭,那不符合他的身份,也显得过于刻意。他只是让陈铭将一份关于刘进在职期间,利用职务之便,数次向竞争对手泄露贺氏非核心但仍有价值的商务信息以换取个人好处的证据,摆在了对方面前。
没有威胁,没有训斥,只是平静地给予选择——体面地自己离开贺氏,或者,由集团法务部门介入处理。
面对铁证,本就因家庭巨变而精神恍惚、意志崩溃的刘进,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脸色灰败地在离职协议上签了字,甚至没有勇气多看贺其琛一眼,便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离开了贺氏大厦。
他名下还有一家自己经营多年的小公司,以往或多或少倚仗着与贺氏的这层关系获取资源和便利。如今,失去了贺氏的光环与支持,加上他本人状态极差,无心经营,公司很快便陷入了困境,摇摇欲坠。如同贺其琛所预料的那样,失去了寄生的大树,刘进自己那点根基,根本成不了气候,衰败只是时间问题。贺其琛得知后,也只是淡漠地对李沐棉评价了一句:“恶人自有恶人磨,他活该。”
刘进的事情处理完毕后,贺其琛亲自去了一趟老宅,向祖父贺老爷子禀明了情况,包括刘进出卖公司信息,以及其妻周曼涉及调换婴儿、长期欺骗等骇人听闻的罪行(他隐去了超自然部分)。
贺老爷子听到这一切时,正在书房练字。他握着毛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浓墨狠狠砸在宣纸上,迅速晕开,毁了一幅即将完成的作品。
他沉默了很久,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胸膛微微起伏。那双历经风霜却依旧锐利的眼睛里,先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转化为被深深辜负的痛心,最后,沉淀为一种冰冷的失望与决绝。刘进是他战友唯一的骨血,他将其收为养子,多年来悉心照拂,视若半子,这份背叛带来的刺痛尤为深刻。
“混账东西!”老爷子猛地将毛笔拍在桌上,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发颤,“我念及旧情,将他抚养成人,他却……他却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竟敢参与谋害我贺家的血脉!还……还做出那等不知廉耻之事!” 老爷子气得脸色发青。
“爷爷,您保重身体。”贺其琛上前一步,沉声劝慰。
老爷子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眼神恢复了一片沉冷:“去!把那个孽障给我叫来!立刻!马上!”
贺其琛立刻安排人将失魂落魄的刘进“请”到了老宅。
书房的门关上了整整两个小时。
没有人知道里面具体谈了什么。只隐约听到老爷子几次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以及刘进断续的、带着哭腔的辩解和哀求。当书房门再次打开时,刘进是被人半搀扶着出来的,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岁。
贺老爷子随后走了出来,他挺直着脊梁,面容肃穆,虽难掩疲惫,但眼神却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看向等候在外的贺其琛,沉声宣布:
“从今日起,刘进与我贺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族谱除名,往后他的生死荣辱,皆与我贺家无关!”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寂静的老宅中回荡。这是彻底的、不留任何余地的切割。
贺其琛看着祖父,心中震动。他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位年轻时在商海沉浮中杀伐果断的老人的魄力。雄狮虽老,依旧是雄狮。对于背叛和触及底线的人,无论有多少旧情,他都能狠下心来,快刀斩乱麻,以绝后患。这份决断,让他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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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贺明远耳中,他得知刘进的真面目以及被逐出贺家的结果后,在自己房间里愣神了许久,最终也只是烦躁地啐了一口,低声骂了句“蠢货,活该!”,心中懊恼自己竟被这样一个货色蒙蔽了这么久,平白惹人笑话,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而在贺家别墅的另一处,贺其琛的继母,柳月如,正在插花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修剪花枝,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惋惜。
可惜了。
刘进虽然蠢笨,但好歹是老爷子养子,身份特殊,偶尔能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给她行个方便,或者传递些贺其琛那边不甚紧要的消息。如今这根钉子被彻底拔除,贺其琛在贺氏内部的地位更加稳固,她少了一个不算得力但偶尔能用上的助力。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一支娇艳却带刺的玫瑰插入瓶中,眼神幽深。贺其琛的身体似乎因为那个李沐棉的出现而有所好转,这更是她最不愿见到的。她日夜盼着的,就是贺其琛那该死的厌食症能彻底拖垮他,最好一病不起,这样,贺氏庞大的产业,未来才有可能更多地倾斜到她的女儿贺心玥身上。如今看来,得再想别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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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的书房里,贺老爷子独自坐在太师椅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许久,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斩断的是孽缘,但那份对逝去战友的愧疚,以及对人性之恶的失望,却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
贺其琛站在门外,没有进去打扰。他知道,爷爷需要时间独自消化这份苦涩。而他,会连同爷爷的那份一起,守护好贺家,以及他珍视的所有人。刘进的出局,标志着一段由老爷子旧情维系的关系彻底终结。他回到车上,给李沐棉发了一条信息:
【贺其琛:刘进已处理干净,与贺家再无关系。爷爷做的决定。】
李沐棉很快回复,只有一个字:
【李沐棉:好。】
她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恶人付出了代价,而她在意的人(贺爷爷)虽然伤心,但并未被拖累。笼罩在贺家上空的一片阴云,至此,算是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