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其琛那句“我在这里”像一道无形的结界,将病房内的喧嚣与外面的风雨暂时隔开。李家父母与兄长纵然心有不甘,但在李泽楷的首肯和李明渊的劝说下,最终还是带着复杂的情绪暂时离开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这对明显需要独处的年轻人。
李明昊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贺其琛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警告:“好好照顾我妹!”换来的是贺其琛一个淡然却笃定的眼神回应。
病房门被轻轻带上,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以及两人之间微妙的呼吸声。
李沐棉靠在床头,感受着右手被贺其琛温热干燥的大手包裹着,那份力道不松不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别动,”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输液的手不能乱动。”
他找的借口冠冕堂皇,让李沐棉无法反驳。她抬眼看他,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他眼底的乌青比刚才看得更分明,下颌线绷得有些紧,显然是强打着精神。
“你……是不是很累?刚下飞机就跑过来,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她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他这副模样,比她这个伤员看起来好不了多少。
贺其琛垂眸看着她,摇了摇头,墨色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缓缓流动。“不累。”他顿了顿,补充道,“看着你,就不累。”
直白的话语没有任何修饰,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具冲击力。李沐棉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有些发烫,下意识地避开了他过于专注的视线。
气氛再次陷入一种暧昧的静谧。
过了一会儿,贺其琛似乎才想起什么,松开她的手(李沐棉心里竟莫名闪过一丝失落),起身走到病房自带的小厨房区域。那里摆放着李家带来的各种补品和水果。他挽起衬衫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认真地开始清洗水果。
李沐棉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在料理台前忙碌,那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矜贵气质,与他此刻做着最寻常琐事的样子形成奇特的反差,让她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
他端着一盘仔细切好、摆放整齐的苹果块走过来,用牙签叉起一块,递到她唇边。
“吃点水果。”他的语气依旧是那样带着命令式的温和。
李沐棉看着他递到嘴边的苹果,又看看他专注的眼神,最终还是张口接受了。清甜的汁液在口中蔓延,似乎也甜到了心里。
“你自己也吃一点。”她轻声说。
贺其琛从善如流,也叉起一块放进自己嘴里,动作优雅,但眉宇间那化不开的疲惫依旧清晰可见。
“那个并购案……很重要吧?你就这样回来,没关系吗?”李沐棉忍不住问道,她知道他为了那个项目投入了多少精力。
“不及你重要。”贺其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回答得干脆利落。他看着她,目光深邃,“任何事,都不及你重要。”
再次被这样直球击中,李沐棉感觉自己的脸颊温度持续升高。她低下头,玩弄着被角,小声嘟囔:“我……我又没什么大事……”
“飞刀,”贺其琛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后怕的沙哑,“擦着你的脖子过去。这还叫没什么大事?”他只要一想起李明昊在电话里语焉不详地提到“飞刀”、“见了血”,他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那种可能失去她的恐惧,超越了一切商业利益和理性计算。
李沐棉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异样,抬起头,正好撞进他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眸子里。那里面有愤怒,有心疼,还有一丝……脆弱?
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这个永远冷静、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却因为她而流露出了软肋。
心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了一角。
她伸出没有输液的右手,轻轻覆在他放在床边的手背上。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却有些冰凉。
“对不起,”她轻声说,“让你担心了。”
她的手很小,很软,带着温热的体温,覆盖在他微凉的手背上,像是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他心底盘踞的寒意。
贺其琛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力道紧了紧,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存在。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
“李沐棉,没有下次。”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恳求,“以后,无论去哪里,做什么,提前告诉我。让我保护你,好吗?”
这不是商量,是宣告,却也是他放下所有骄傲的请求。
李沐棉看着他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深邃眼眸,里面盛满了太多的情感,有关切,有后怕,有不容置疑的决心,还有那份她一直不敢深究、却始终存在的……爱意。
她想起了重生以来,他每一次沉默却及时的相助,每一次精准投递的关怀,每一次在她需要时悄然出现的身影。他不是善于言辞的人,却用行动将她牢牢地护在了自己的领地之内。
前世孤苦伶仃、无人问津的冰冷,与今生被家人和眼前这人紧紧包裹的温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还有什么理由,再去抗拒这份沉甸甸的真心?
眼眶微微发热,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迎着他紧张而期待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
“好。”
一个字,如同最郑重的承诺,瞬间点亮了贺其琛的眼眸。他眼底的阴霾和疲惫仿佛被阳光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亮光和满足。他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稀世珍宝,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旁,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洒在两人紧密相握的手上,勾勒出温暖而静谧的轮廓。
这一刻,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所有的担忧、后怕、以及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感,都在这无声的交流中得到了安抚与确认。
他守着她,看着她因为药力作用渐渐泛上倦意,眼皮开始打架。
“睡吧,”他替她掖好被角,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李沐棉安心地闭上眼睛,在他沉稳的呼吸和掌心传来的温度中,沉沉睡去。这一次,她的梦境不再冰冷黑暗,而是充满了阳光和令人安心的气息。
贺其琛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目光久久地流连在她恬静的睡颜上,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窗外的天空湛蓝如洗,几缕白云悠然飘过。病房内,时光仿佛都变得缓慢而温柔。风暴仍在远处酝酿,但至少在此刻,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只有彼此依靠的温暖,和那份终于确认、悄然滋长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