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盅用母亲旧物煲出的汤,如同投入贺其琛心湖的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远未平息。好感度稳定在 【10】 点,这是一个从负数世界跨入正数领域的象征性门槛,意味着排斥与审视的坚冰已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初生的、尚且微妙但确实存在的正向关注。他甚至开始默许,或者说,潜意识里期待李沐棉在他因高强度工作而偏头痛隐隐发作时,用那双带着淡淡草药清香、力道恰到好处的手,为他按摩紧绷的太阳穴。这种身体上的近距离接触,在以前是绝无可能被允许的,这无疑是信任度提升的又一明证。
然而,贺其琛身体与精神状态的持续好转,以及他与李沐棉之间那日益难以忽视的、超越普通雇佣关系的微妙氛围,如同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在某些人的眼里,心中。
刘进明显感觉到了贺其琛的变化。不仅仅是那日渐消退的病气和不复存在的苍白,更是一种……仿佛重新被注入了生命力与温度的气场。这让他感到极度不安。一个健康、敏锐、情感壁垒有所松动的贺其琛,远比那个冷漠厌世、只依靠理智和本能行事的贺其琛更难对付。他不能再坐视李沐棉这个巨大的变数继续待在贺其琛身边,必须想办法将她拔除。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容易被煽动、又对贺其琛心存忌惮与不满的“盟友”——贺其琛的父亲,贺明远。
精心挑选了一个午后,刘进带着一份“精心准备”的、关于贺氏近期股价波动的分析报告(其中巧妙地暗示了之前舆论风波带来的“负面影响”),来到了贺明远位于郊区的、略显冷清的别墅。
“哥,你看其琛最近,是不是有点……太不像话了?”刘进摆出一副忧心忡忡、全然为家族着想的模样,将报告推到贺城面前,“为了那个小助理,之前闹得满城风雨,动用了集团那么多资源去平息,这影响多不好!现在倒好,听说几乎是形影不离,连办公都时常让她待在身边端茶递水,这成何体统?”
贺明远对能力卓绝、却与自己关系疏离冷淡的儿子,一直心存一种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忌惮、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以及因无法掌控而产生的挫败感。他拿起报告随意翻了翻,眉头皱了起来:“有其事?其琛也太不注意影响了!那个女孩,我记得你说过,是个孤儿?”
“可不是嘛!”刘进立刻接话,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痛心,“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攀上其琛,能安什么好心?还不是看中了其琛的地位和财富!其琛也是,平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在这种事上犯了糊涂?我看那女孩心机深得很,怕是另有所图啊!我担心长此以往,不仅其琛被骗,更会影响到集团的稳定和声誉!”
贺明远被刘进这番看似恳切的话语彻底说动了。他自觉作为父亲,有责任也有权力纠正儿子的“错误”。一种久违的、想要行使家长权威的冲动涌上心头。
几天后,贺明远难得地出现在了贺氏总部顶楼,没有预约,直接推开了贺其琛办公室的大门。
贺其琛正在批阅文件,闻声抬头,看到是他,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意外,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
“其琛,我听说你身边那个生活助理,之前惹出了不小的风波?”贺明远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责备,试图营造出父亲的威严,“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小女孩,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还惹出这种桃色新闻,像什么样子!我们贺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他顿了顿,用一种自以为是的决断口吻说道:“我看,还是赶紧把她调去下面的部门,或者直接辞退算了!免得留在身边,继续惹人闲话,败坏门风!”
贺其琛放下手中的金笔,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贺明远,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我的助理,能力如何,品性如何,我自有判断。不劳您费心。”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你!”贺明远被他这淡漠而抗拒的态度瞬间激怒,脸上有些挂不住,“我是你父亲!我这是为你好!为整个贺家好!那种背景不清不楚的女人,处心积虑接近你能有什么好心?还不是看中了你的钱和地位!”
贺其琛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嘲讽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寒凉:“为我好?就像当年,母亲刚走,尸骨未寒,你就急着把那个女人和她那个比我没小多少的女儿风风光光接进门那样为我好?为我贺家好?”
这句直刺心窝的质问,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击碎了贺明远强撑的底气与威严。他脸色骤变,一阵青一阵白,当年的事情是他心中无法抹去的亏欠与污点,也是他们父子关系彻底冰封的根源。他指着贺其琛,气得手指发抖,恼羞成怒:“你!你放肆!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的事,我自己做主。”贺其琛不再看他,重新拿起文件,下了逐客令,语气斩钉截铁,“如果没其他事,请便。我很忙。”
贺明远气得浑身哆嗦,胸膛剧烈起伏,却发现自己在这个早已羽翼丰满、掌控一切的的儿子面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威慑力。他最终只能狠狠地瞪了贺其琛一眼,带着满腔的羞愤与无力,摔门而去。
刘进很快得知了这个结果,眼神变得更加阴鸷深沉。连贺明远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出面,都无法动摇贺其琛分毫,看来贺其琛是铁了心要护着那个李沐棉了。这更坚定了他必须尽快除掉这个隐患的决心。既然借力打力不行,那就只能用更直接、更狠辣的手段了。
这次失败的试探,虽然没能动摇李沐棉的位置,却让贺其琛与父亲之间那本就稀薄如纸的关系,更加雪上加霜,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身边虎狼环伺,所谓的亲情在利益面前何等脆弱。相比之下,那个默默用食物和陪伴温暖他的女孩,显得愈发珍贵。
李沐棉后来从陈助理那里听说了这次父子之间的冲突,心中对贺其琛更是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心疼与动容。他看似站在权势之巅,拥有一切,实则身处孤岛,四面楚歌,连最基本的血缘亲情都充满了算计与冰冷。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b市,首富李家。
被全家捧在心尖上的李玉珠,正陪着母亲宋清雅在玻璃花房里插花。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将各色珍稀花卉映照得愈发娇艳。宋清雅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香云纱旗袍,气色红润,眉眼间尽是满足与幸福。她看着女儿熟练地修剪花枝,将一支淡粉色的兰花插入汝窑瓷瓶中,眼中满是骄傲与宠溺。
“我们玉珠的手就是巧,这瓶花摆在你爸爸书房,他肯定喜欢。”宋清雅温柔地笑着,伸手替李玉珠理了理鬓边并不存在的乱发。
李玉珠回以甜美娇憨的笑容,亲昵地靠向母亲:“妈妈喜欢就好。我最近跟王大师新学了几种插法,明天再给您卧室插一瓶。”
“好好好,都依你。”宋清雅拍拍女儿的手,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她视若珍宝的独生女。
吴芳端着刚沏好的明前龙井走进来,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热情又不过分谄媚的笑容:“清雅,玉珠,来尝尝今年的新茶。”她目光扫过亲密依偎的母女俩,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得意,很快又掩饰过去。
她将茶盘轻轻放在藤编茶几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闲聊般的语气说道:“对了,前几天听人说起个趣闻。A市那个贺氏集团的贺总,你们知道的吧?以前听说身体很差,厌食症严重得很。结果最近,被他身边一个挺年轻的小助理,据说还是个大学生,用食疗给调理得大有起色!现在商界都传遍了,都说那女孩有一手神乎其神的厨艺。”
李玉珠端起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抬起那双被精心呵护得清澈明亮的眼睛,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哦?什么样的女孩这么厉害?”她语气天真,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听说啊,”吴芳压低了点声音,营造出分享秘密的氛围,“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A大读书,就是靠着一手好厨艺得了贺总的青眼。”她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这没根没底的,能攀上那样的高枝,可不是光有厨艺就够的,怕是个有手段的。”
李玉珠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轻蔑。孤儿?A大?厨艺惊人?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她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异样,但很快就被她按捺下去。不过是个想往上爬的底层女人,运气好罢了,与她这位b市首富千金、李家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根本是云泥之别,不足为虑。
宋清雅对此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是优雅地抿了口茶,淡淡道:“是吗?能帮到贺总也是好事。不过外面的女孩子,终究不如我们玉珠懂事贴心。”说着又疼爱地看向女儿。
李沐棉对此一无所知。她能做的,也是她决心要做的,就是继续坚守在贺其琛身边,用她所能及的方式——美食与无声的陪伴,为他在这冰冷孤寂的顶楼之上,筑起一个温暖的、可以让他暂时卸下防备、安心休憩的港湾。而暗处的风暴,正在加速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