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大宅内,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李泽楷眉宇间带着病后的倦怠与深沉的痛楚,宋清雅更是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常常对着窗外出神,泪湿衣襟。连一向神经大条的李明昊都感受到了这股几乎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以及家人看向他时,那欲言又止、饱含复杂情绪的眸光。
晚餐在近乎凝滞的沉默中进行。终于,宋清雅放下了几乎未动的碗筷,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打破了死寂:“明昊,有件事……关于我们家,关于你,我们不能再瞒你了。”
李明昊抬起头,心里莫名一紧。
李泽楷将那份沉重的dNA报告推到他面前,声音沙哑:“你先看看这个。”
当“支持李沐棉与李明渊存在生物学全同胞关系”那行字撞入眼帘时,李明昊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猛地抬头,眼中是巨大的震惊与茫然:“沐棉……是我亲妹妹?!那李玉珠呢?!”
宋清雅的眼泪瞬间决堤,紧紧抓住小儿子的手,泣不成声:“明昊……沐棉才是你的亲妹妹,是我的小女儿啊……李玉珠是吴芳的女儿,是她们……被周曼那个恶魔蛊惑,偷换了我孩子……”
李明渊强忍着情绪,用最简洁的语言,将调换婴儿的阴谋、陈院长的惨死、吴芳被威胁顶罪的真相,血淋淋地铺陈在李明昊面前。
信息如同惊雷,炸得李明昊头晕目眩。无数画面在他脑中飞闪——李玉珠自幼的骄横跋扈,他内心隐隐的不喜却因“妹妹”身份而不得不的忍让;初见李沐棉时那莫名的亲切与强烈的保护欲;父母大哥近期对沐棉超乎寻常的关注与维护……
原来,那莫名的牵引是血脉相连!原来,他真正该捧在手心的妹妹,竟在外流落了二十多年,受尽苦楚!而那个占据了沐棉一切的李玉珠,竟是仇人之女,心思歹毒!
一股混杂着被欺骗的愤怒、对沐棉无尽的心疼和“原来如此”的释然的狂潮,瞬间淹没了李明昊。他猛地站起,椅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双眼赤红,拳头紧握,指节泛白。
“所以……我们全家把一个毒妇的女儿宠上了天,却让我亲妹妹在孤儿院自生自灭?!吴芳!周曼!她们不得好死!李玉珠她也……”他声音嘶哑,因极致的愤怒和心痛而剧烈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是。”李明渊沉重地闭了闭眼。
“我他妈……”李明昊狠狠一拳砸在墙上,转身就如同一头发狂的豹子冲向门外,“我去找我妹!现在就去!”
“明昊!等等!沐棉她也许……”宋清雅试图阻拦。
“她是我妹!”李明昊回头,眼神灼热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是我等了二十多年才找到的亲妹妹!我现在就要去告诉她!谁也别想拦我!”
他像一阵旋风刮出了家门,引擎的咆哮声撕裂了夜的宁静。
“澄心”内,李沐棉正准备打烊。 熟悉的引擎轰鸣由远及近,店门被猛地推开,李明昊带着一身夜风的凉意和滚烫的气息出现在门口,他头发凌乱,眼圈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直直地望着她。
不等她开口,李明昊已大步上前,张开双臂,将她紧紧地、用力地拥入怀中!
“妹妹……”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愧疚,“对不起……哥来晚了……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受了那么多苦……”
这声“妹妹”,这个滚烫而颤抖的拥抱,像一把淬了火的钥匙,瞬间熔断了李沐棉紧绷了二十多年、乃至前世直至死亡都未曾放松的心弦。
一直以来的坚强、冷静、谋划,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她浑身剧烈一颤,没有回应,也没有挣脱,只是僵硬地被他抱着。眼泪,毫无预兆地,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不仅仅是今生的记忆——孤儿院里寒冷的冬夜,生着冻疮蜷缩在薄被里的自己;被抢走食物后只能默默吞咽口水的饥饿;生病时渴望父母怀抱却只能依靠陈妈妈那份属于所有人的温暖;无数个夜晚对着星空想象亲人模样又狠狠掐灭希望的酸楚……
更有前世临死前的冰冷与绝望!被爱人背叛伤害的悲凉,在阴暗角落里如同垃圾般无声无息死去的凄惨!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无助和不甘,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这一刻被“亲人”这两个字彻底引爆!
“呜啊——!”
她再也无法抑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那哭声里饱含了两世的委屈、痛苦、孤独和无法言说的渴望。她哭得浑身瘫软,全靠李明昊支撑才未倒下,泪水迅速浸湿了他的肩头,仿佛要将灵魂都哭出来一般。
李明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仿佛承载了无尽痛苦的崩溃哭喊弄得心魂俱震,他更加用力地抱紧她,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声音哽咽破碎:“哭吧……妹妹,哭出来……哥在这儿……以后哥都在……再也没人能欺负你……哥把欠你的都补上……”
李沐棉哭了很久,仿佛要流干两世的眼泪。那些重生后必须深藏的脆弱,那些面对阴谋时必须压抑的痛楚,在这个认定她是亲妹妹的、炽热如火的哥哥面前,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哭声渐歇,化为无法止住的抽噎。她脱力地靠在李明昊怀里,依旧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李明昊小心翼翼地松开一点,看着她哭得红肿不堪的眼睛和布满泪痕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用袖子胡乱却认真地帮她擦拭。“不哭了,不哭了啊,妹妹,眼睛要哭坏了。”
李沐棉抬起泪眼,看着眼前这张写满焦急与心疼的年轻脸庞,前世冰冷的死亡阴影与今生渴望已久的温暖交织碰撞,让她再次潸然泪下。她吸着鼻子,声音沙哑破碎:“……你……都知道了?”
“嗯!都知道了!”李明昊用力点头,眼眶同样通红,“你是我亲妹妹!我李明昊的亲妹妹!”他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哥以前混蛋,没认出你!以后谁再敢让你掉一滴眼泪,我把他剁了!”
听着这充满匪气却无比真挚的誓言,感受着这份迟来了两世的维护,李沐棉的心被一种酸涩而滚烫的暖流紧紧包裹。她试图平复呼吸,却依旧忍不住抽噎。
“都……过去了。”她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努力想表达一丝坚强,“我……现在……还好。”
“好什么好!”李明昊立刻反驳,看着她强装镇定却脆弱不堪的样子,声音不自觉放柔,“以后会更好!有哥在,天塌下来哥给你顶着!什么事都有哥呢!听见没?你是我亲妹!”
看着他眼中毫无保留的守护,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亲情,李沐棉的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泪水里浸满了温暖与安心。她用力地、重重地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应道:
“嗯……哥。”
这一声“哥”,穿越了两世的孤苦与绝望,终于落在了实处。李明昊心中那份对妹妹模糊的期待瞬间被填满,汹涌着澎湃的亲情。而李沐棉,在失去了系统指引,独自面对黑暗前路的时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她卸下所有伪装,安心暴露脆弱,并能交付背后、并肩作战的血脉至亲。
兄妹相认,在这血泪交织、承载了两世悲欢的夜色中,完成了它最深刻、也最温暖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