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李家大宅主卧。
宋清雅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梦境。
起初是温暖的,她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婴,那孩子有着酷似她的大眼睛,正对着她咿呀笑着,眼神纯净得像山涧清泉。她心中充满了初为人母的无限喜悦和柔软,低头轻轻亲吻婴儿的额头。
然而下一秒,怀中的温暖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骨的冰凉。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里,四周是断壁残垣,依稀能辨认出是李家老宅的轮廓,却破败不堪,蛛网密布。
“清雅……清雅……”一个微弱、熟悉又带着绝望的声音在呼唤她。
她循声望去,看到了丈夫李泽楷。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商业巨擘,而是头发花白,面容枯槁,眼神空洞地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脏污的毯子,正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
“泽楷!”宋清雅心胆俱裂,想冲过去,脚下却像灌了铅。
景象再变。她看到了大儿子李明渊,他站在法庭上,西装依旧笔挺,却掩不住满脸的疲惫与颓唐。法槌落下,冰冷的声音宣判着什么,她听不清,只看到明渊挺直的脊梁一点点佝偻下去,眼中最后的光彩熄灭了。
紧接着,是小儿子李明昊!他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脸色惨白如纸,原本充满活力的身体瘦削得可怕。他望着天花板,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一个名字:“妹妹……妹妹……”
宋清雅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她看到了李玉珠。
梦里的李玉珠,穿着奢华至极的礼服,站在一个灯火辉煌的宴会中央,周围是谄媚的人群。她容光焕发,笑容得意而张扬,手中高举着一份文件,那文件上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流动,仿佛吸饱了鲜血。宋清雅看不清文件内容,却本能地感到一阵强烈的厌恶和恐惧。
李玉珠的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锁定了迷雾中的宋清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恶毒的笑意。那眼神,不再是平日的乖巧依赖,而是赤裸裸的掠夺和嘲讽。
“不……不……”宋清雅在梦中挣扎。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一个纤细、孤独的背影缓缓向前走着,走向黑暗深处。宋清雅看不清她的脸,却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撕心裂肺的悲痛和呼唤。她想追上去,想拉住那个背影,脚下却是一个深渊!
她猛地向下坠落!
“啊——!”
宋清雅尖叫一声,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心脏疯狂跳动,冷汗已经浸透了真丝睡衣。
“清雅?怎么了?”身旁的李泽楷被惊醒,打开床头灯,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和惊魂未定的眼神,连忙将她揽住,“做噩梦了?”
宋清雅浑身发抖,抓住丈夫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语无伦次:“泽楷……孩子……明渊、明昊……还有玉珠……不,不是玉珠……是另一个……另一个孩子……”她说不清那种感觉,那个走向黑暗的背影让她心痛得无法自抑,而李玉珠那恶毒的笑容则让她遍体生寒。
李泽楷只当她被噩梦魇住了,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没事了,没事了,都是梦。明渊和明昊都好端端的,玉珠也在自己房间睡着呢。就是个梦而已。”
然而,宋清雅却无法平静。梦中的绝望、衰败、病痛和那个孤独的背影,太过真实,那锥心之痛残留不去,让她心口一阵阵发闷。
她靠在丈夫怀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昏暗的房间,第一次对那个她倾注了全部母爱的“女儿”李玉珠,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疑虑和寒意。那个梦里的玉珠,太陌生,太可怕了。
与此同时,李明渊的书房依然亮着灯。
他面前摊开着那份dNA报告,以及手下送来的、关于周曼、聂殇、吴芳等人更为详细的调查资料。资料显示,吴芳在怀孕和生产期间,与周曼往来异常密切,而周曼当时并无合理的频繁探访理由。聂殇名下的几个空壳公司,资金流向极其诡异,与几家涉及非法放贷和地下钱庄的机构有关联。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发指的阴谋。
他揉了揉眉心,眼中布满血丝。母亲的电话刚刚打断了他的工作,听着电话里母亲惊魂未定、语焉不详地说着噩梦,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母亲的梦,是否是一种冥冥中的警示?是否与这份即将揭开的、血淋淋的真相有关?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私人律师的电话:“王律师,关于我之前咨询的,涉及欺诈、调换婴儿以及可能存在的有组织犯罪案件,证据链的构建和诉讼策略,我们需要尽快再详细谈一次。另外,帮我预约一位顶尖的心理医生,要口风极严的,我母亲……最近可能需要心理疏导。”
他必须加快速度了。在风暴彻底降临前,他要为母亲,为这个家,尽可能筑起一道防护墙。而那个在外受苦多年、坚韧聪慧的亲生妹妹李沐棉,他绝不能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夜色深沉,李家的宅邸之内,无形的裂痕,已因一个血色的残梦和一份冰冷的报告,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