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三不差钱。
罗小三当初娶媳妇儿新盖的五间大瓦房,即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在罗家庄依旧首屈一指。
只不过现在已经闲置多年,大门紧锁,令人怪异的是,从没见罗老三进去打扫过,院子里依旧寸草不生。
罗老三和罗三生住在大寨子后面的小院子里,三间土坯房,两间东厢房,破败不堪。
总而言之,一前一后两进院子,处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村里人经常吓唬孩子,谁要是没事儿扒罗家门缝,腿给你敲断了!
不是危言耸听,前几年有个半大小子,翻墙进了罗家前院儿,晚上回家就人事不醒,肖老太太根本办不了,只能找罗老三出面。
别看乡里乡亲的,相比和蔼可亲能说会道的肖老太太,没人愿意找阴恻恻的罗老三,要价死贵,一点人情面子不给。
吱呀一声!推开那扇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的老木门,罗三生垂头丧气的进了院子。
院子很小,南边有大屋,东边有厢房,西边墙外有三棵大树,外边阳光明媚,院子里却几乎不见一点阳光。
北屋开着门,就像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从外边看,看不分明。
一个干巴巴的瘦小黑影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门槛里面,看着蓬头垢面的罗三生,沙哑着声音问道:“又干仗了?”
罗三生不吭声,低头进了东屋,往炕上一躺,有气无力。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别人的想法,对他来说,气机不畅通,半死不活的,恨不得死了呢!
当然发狠归发狠,却从来没有过寻短见的想法,以他骨子里的狠劲,不是缺少勇气,而是对这个花花世界充满着眷恋。
所以,十几年如一日,他一直在积极配合治疗,躺了一会儿,来到外屋,掀开锅盖,里面半锅黑乎乎的药水,添上半桶清水,点火熬煮,不一会儿锅内的水就沸腾了,屋内散发着微微有些呛人的辛辣味。
等水温稍稍冷却一些,罗三生脱了个精光,直接跳进了锅里。
此时,锅内的温度少说六七十度,罗三生丝毫不觉得烫,只是一躺进去,就像有成千上万根钢针扎进了皮肤里,瞬间还是疼的脸皮不受控制的乱跳,不过很快就能适应。
辛辣的感觉密密匝匝直往体内钻,罗三生闭上眼,咬紧牙关闷哼了一声。
痛苦中似乎夹杂着舒爽,因为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感受到血管中充满着活力的脉动!
一会儿之后,房门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罗三生闭着眼一动不动。
罗老三佝偻着身子来到大锅前面,鸡爪子一样的手伸进锅内,有节奏的在罗三生身上推拿起来。
罗三生按照庙里老和尚传授的气功功法,配合着罗老三的手法运转了三个大周天,直到锅内温度冷却,这才停了下来。
不是什么传说中的盖世功法,就是很普通的养生练气功,对罗三生的身体有一定的好处,所以就一直练着。
罗三生从锅里站起来,浑身红彤彤的就像油焖大虾。
额头上的伤口早已经结痂,小逼崽子们对他造成的这点小伤小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经过这么多年的药浴淬炼,他的骨骼肌肉早已经比同龄人结实很多,看上去瘦瘦弱弱六七十斤的样子,上秤一秤,一百多斤!
就是体内那口气,就像淤泥里的潺潺细流,随时都要断掉一样,稍微剧烈运动一点就提不上来。
用老和尚的话说,这口气就是死气,随着一天天长大,体内的杂质越来越多,搞不好哪天说断就断了!
十八岁,还是一个比较乐观的估计!
现在的药浴,其实就是定期疏通他体内的淤泥,咕嘟咕嘟,别淤死了,就是这么简单,一旦停下来,淤泥还是会慢慢沉下来,治标不治本。
不过过剩的药力,还是一点一点渗透并改造着他的身体。
然并卵,没什么鸟用 ,125摩托的发动机拉装甲车,不光是拉不动的问题,强弩来强弩去,发动机很快就会爆缸。
“我今天看见那个人了~~”罗三生看了一眼罗老三,轻声说道。
“哦~~”罗老三点了点头:“说什么了吗?”
“没有,看了一眼就走了!”
“嗯!”罗老三没说什么,佝偻着身子端着盆出去了。
深更半夜,整个村子陷入一片寂静,东屋的罗三生爬起来,穿上衣服,若无其事的出了门。
就在他前脚刚刚出了院子,罗老三从北屋出来,悄悄跟了上去。
罗三生就像孤魂野鬼一样行走在空无一人的村子里。
罗老三则在身后十几米的地方跟着,罗三生毫无察觉,妥妥的梦游症状。
出了胡同,罗三生沿着蜿蜒的小路一直往后山走去,就像冥冥之中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召唤。
村头第二户是刘寡妇家,一道黑影从墙上跳下来,不知道是偷人还是偷物。
黑影刚一落地,影影绰绰看着前面有两个人走过来,顿时吓了一跳,刚想蹲下躲起来,突然就像傻了一样,目光呆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罗三生晃晃悠悠从男人身边经过,就像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
罗老三在男人身边站定,盯着男人看了一眼,不知道咕哝了一句什么,男人行尸走肉一样往前走去。
爷孙二人消失在进山的路口,傻乎乎往前走的男人来到井前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再往前走两步就掉进去了!
男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惊吓之余,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刚刚不是从墙上跳下来嘛,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呢?
正迷茫呢,一阵冷风吹来,不由打了个冷颤,连忙缩了缩脖子,快步离开。
后山不光有一个烈士陵园,还有一大片坟茔,村里的死人都埋在这。
山林间枯枝摇摆,冷风呼啸着从一座座坟茔上方的干草中穿过,似乎发出一串串细密的尖啸声。
罗家爷俩的出现,打破了此间的宁静,一道道凡人肉眼看不到的魂灵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飘飘荡荡就围了上来。
罗老三翻着灰白的眼球,神情肃穆,嘴里不知道呜哩哇啦的说些什么,魂灵们本来对罗三生兴致勃勃,此时却畏缩不前,一阵躁动,不知道是忌惮罗老三的咒语还是什么!
然而,总有不信邪的,一道神态可怖的魂灵晃晃悠悠,似慢极快,一下子冲罗三生扑了过去。
正常活人的话,这一扑就算附身了,结果这道魂灵却毫无阻碍的从罗三生身上穿身而过!
看到这一幕的罗老三,一下子就像苍老了十几岁!
他明白,罗三生身上的死气,又浓郁了几分!
正常人的话,应该大限将至了吧!
罗三生一直神游天外,当这道魂灵从他身上穿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茫然四顾。
前面就是通往烈士陵园的小路口。
路口大树下,罗老四孤零零的站在那儿,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罗三生,此时此刻,他的眼球竟然也是一片灰白!
罗家仅存的三口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这片坟茔当中,相隔几十米,恍如隔世。
许久之后,罗三生静静转身往回走,罗老三轻轻让开位置,目光悲悯的看着罗三生从他身边像一道烟尘一样荡过去。
路口大树下,罗老四早已经不见踪影。
一路回到家中,罗三生开门、进屋、上床、脱衣、睡觉,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一夜无话。
第二天,红彤彤的太阳迫不及待的跳出地平线,一点一点顽强而欢快的驱散着夜间的严寒。
罗三生早早爬起来,罗老三已经做好饭,可能是昨晚药浴的缘故,感觉气机顺畅了许多,罗三生一口气喝了三碗粥。
吃完饭,无所事事的罗三生手里拎着铁链子怀里揣着小刀子,全副武装的出门了。
他不屑搭理肖家那帮杂碎,只不过自卫罢了!
从村里小卖部门前经过的时候,碰到了从里面出来的肖玉茹。
肖玉茹跟罗三生同年同月同日甚至几乎同时辰出生,肖家这一代出生的几乎全都带把,就肖玉茹一个女娃,可想而知肖玉茹被宠到了什么地步。
肖玉茹确实也具备被宠爱的条件,从小就粉雕玉琢,长的十分可爱,脾气却十分刁蛮,她最讨厌的就是罗三生,不仅仅因为肖罗两家的恩怨,还因为罗三生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的那股子臭味!
两人同岁,从小就在一个班,肖玉茹长的好看,又聪明伶俐,深得老师欢心,肖玉茹不喜欢罗三生身上的臭味,老师就把罗三生安排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哪怕罗三生是班里个子最小的学生。
更过分的是,看着人畜无害的肖玉茹还经常撺掇着几个哥哥弟弟收拾罗三生!
所以在罗三生眼里,肖玉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恨的人!
看到罗三生,肖玉茹一脸嫌弃的捂着鼻子走到一边。
“真是欠草的骚货,你腚眼子拉出来的屎是香的还是你臭逼里尿出来的尿是甜的?”不得不说,罗三生的嘴是真恶毒。
一句话就把白白净净的小姑娘骂哭了,身边没有帮手,她也不敢拿罗三生怎么样,这小子荤素不忌,以前还骑着她扇过耳光,她毫不怀疑,等这畜牲长大,更畜牲的事儿也能干出来!
“操!”望着肖玉茹哭哭啼啼落荒而逃的背影,罗三生啐了一口浓痰,继续往后山走去。
他才不在乎她回去告状呢,一会儿回来少不了还得一场恶战,在学校还有老师镇着,放假回村里,哪天不干仗?
肖家这帮王八犊子也是骁勇善战,武器不离手,皮帽子厚棉裤防护的严严实实。
罗三生喜欢往后山钻,后山很大,以前发生过一次比较大的战役,不然怎么会有烈士陵园呢!
卧虎山在历史上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打了很多仗,死过很多人,自然也埋了不少好东西。
以前打猎的时候,猎人们就喜欢到处钻,运气好真能捡到好物!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能捡的早就捡的差不多了,罗三生只是喜欢到处钻钻。
跟一般猎人不一样,他体格小,胆子也大,别人钻不进去的地方,他能钻,别人不敢钻的地方,他敢钻!
别的不说,村里各家的祖坟都快让他钻遍了,尤其是肖家的祖坟,他不光钻,还在里面拉屎尿尿!
那不只是肖家的祖坟,还是他的专属厕所。
爬到半山腰,望着不远处的烈士陵园,罗三生突然想起昨天见到的罗老四。
烈士陵园他也没少去,却很少见到罗老四,小石屋里没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