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演武坪旁一处被阵法隔绝的偏殿内。
十名被精挑细选出来的内门弟子,正襟危坐,神情肃穆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与茫然。他们皆是宗门内机敏过人、口齿伶俐且背景清白的弟子,修为在炼气后期到筑基初期不等。就在昨日,他们突然接到掌门谕令,被调入新成立的“善功堂特别司”,参与一项关乎宗门未来的绝密任务。
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宗门圣女苏妙然。她依旧清丽绝俗,但眉宇间多了一份此前未曾有过的凝重与威严。
“诸位师弟师妹,”苏妙然声音清越,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能被选中,是宗门对你们的信任。从今日起,你们需忘却自己青云宗弟子的身份,牢记你们的新身份——‘青果行’的管事与伙计。”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们的任务,是前往指定地点,收购一批……水果。”
收购……水果?
下方弟子们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被紧急召集,接受各种察言观色、讨价还价的培训,甚至被要求背诵凡俗商贾的言行规范,结果任务只是去收购水果?
一位胆大的筑基初期弟子忍不住开口:“苏师姐,不知是何等灵果,需要如此兴师动众?莫非是传说中的朱果、龙涎果?”
苏妙然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意味:“非是灵果,只是……普通的梨子、桃子之类。”
“普通水果?”众弟子更懵了。
“切记!”苏妙然语气陡然严肃,“在任务目标面前,绝不可提及‘灵果’、‘修行’等字眼!要将它们视作最寻常的瓜果!你们的言行举止,必须与凡俗商贾一般无二!见到果园主人,需称呼‘林老板’或‘林小哥’,态度要热情但不过分,恭敬却不显卑微,自然,一定要自然!”
她反复强调着“自然”二字,眼神锐利:“此次任务,看似简单,实则是宗门对尔等心性的重大考验!若有谁露了马脚,坏了宗门大计,严惩不贷!”
感受到苏师姐话语中的凝重,所有弟子心头一凛,再不敢有半分轻视,齐声应道:“谨遵师姐法令!”
他们虽然依旧满腹疑窦,但宗门如此重视,苏师姐又如此严肃,这“普通水果”背后,定然隐藏着难以想象的大机缘!一个个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三日后,一支由三辆“普通”货运马车组成的“青果行”商队,缓缓驶入了桃源村的地界。
为首的,是那位筑基初期的弟子,化名“赵明”,扮演商队管事。他努力调整着面部表情,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精明的商人,但眼底深处那抹修士特有的清亮与偶尔流转的灵光,还是让他显得有些……不太像纯粹的生意人。
其余弟子扮作伙计,驱赶着马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村子的景象所吸引。
“好……好舒服的感觉。”一个扮作伙计的炼气期女弟子低声惊叹,她感觉这里的空气吸入体内,灵力运转都顺畅了几分。
“噤声!”赵明立刻低声呵斥,但他自己心中也是波澜起伏。此地灵气纯净平和,远超宗门一些专门开辟的洞府,而且隐隐有一种让他神魂安宁的奇异道韵。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村落?
商队的到来,引起了村民的注意。几个在村口玩耍的孩童好奇地围了过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马车和这些陌生面孔。
赵明连忙挤出和善的笑容,按照培训的内容,从怀里掏出几块在凡俗城镇购买的饴糖,分给孩子们:“小朋友,请问村东头的果园怎么走啊?我们是来买水果的商队。”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接过糖,脆生生地指着东边:“就在那边,林辰哥哥的果园最好找了!”
另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则好奇地盯着赵明腰间的一块看似普通的玉佩,那玉佩是宗门下发的护身法器,虽已极力遮掩灵光,但在感应敏锐的孩童眼中,似乎还是有些不同。
赵明被看得心里发毛,赶紧谢过孩童,催促车队加快速度,朝着果园方向行去。
越是接近果园,那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感觉就越是明显。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果香,吸入一口,仿佛都能涤荡体内浊气。
当他们看到那片被篱笆围起、郁郁葱葱、枝头挂满饱满果实的果园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那梨子青翠欲滴,表皮仿佛笼罩着一层莹莹宝光;那桃子粉嫩饱满,散发着诱人的甜香;甚至连园中的杂草,都青翠得过分,生机勃勃。
这……这真的是普通水果?!
赵明等人心中狂吼,若非苏师姐再三严令,他们几乎要忍不住运转功法去探查这些果实中蕴含的磅礴灵机了。这分明是比宗门药园里那些精心培育的灵果还要神异的存在!
就在这时,果园深处,一个穿着粗布短褂、卷着裤腿、肩上搭着汗巾的青年,扛着一把锄头走了出来。正是林辰。
他看到园外的车队和陌生人,愣了一下,随即放下锄头,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淳朴而略带疑惑的笑容:“几位是?”
赵明一个激灵,瞬间回过神来,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堆起热情而不失分寸的笑容,上前几步,拱手道:“这位可是林辰,林老板?在下赵明,是‘青果行’的管事。听闻贵宝地的水果品质上乘,特来拜访,想与林老板谈一笔生意。”
他姿态放得较低,语气恭敬,但又控制在商人对接农户的合理范围内。
林辰一听,眼睛顿时亮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刚还发愁水果销路,这就有商队上门了!
他连忙打开篱笆门,热情地招呼:“原来是赵管事!快请进,快请进!什么老板不老板的,叫我林辰就好。你们来得正好,今年园子里的果子长得确实不错,正愁卖不出去呢!”
他这发自内心的欣喜和话语中的“愁卖”,落在赵明等人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滋味。前辈果然在完美地扮演着一个为销路发愁的果农!这份沉浸式体验,当真令人叹服!
赵明连忙道:“林小哥说笑了,您这果园,一看便是风水宝地,结出的果实定然非同凡响。我们‘青果行’走南闯北,就缺您这样的好货源!”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后的“伙计”们将马车停好,动作麻利,俨然一副专业商队的做派。
林辰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头笑道:“赵管事过奖了,就是些土生土长的果子罢了。来,几位先尝尝鲜!”
他说着,便走到一旁的梨树下,身手利落地摘了几个最大最水灵的梨子,用衣角擦了擦,热情地递给赵明和他的“伙计”们。
看着递到面前的、道韵内蕴、灵光隐现的“神梨”,赵明和众弟子的手都有些发抖。这……这可是前辈亲手所种,亲手所摘!苏师姐便是得了一颗类似的神果,觉醒了无垢剑体!掌门也是得了一杯茶,便突破了元婴中期!
如今,他们这些普通内门弟子,竟也有幸能得到前辈的亲自赐果?
巨大的幸福感冲击得他们几乎要道心失守。
“多……多谢林小哥!”赵明声音微颤,双手近乎虔诚地接过那颗梨子,仿佛捧着什么绝世珍宝。其他弟子也纷纷接过,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别客气,别客气,尝尝看甜不甜!”林辰自己先拿起一个,“咔嚓”咬了一大口,汁水四溢,一脸满足。
见林辰吃了,赵明等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梨子送到嘴边。一口咬下,清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瞬间席卷全身!
轰!
精纯温和的能量化开,洗涤经脉,滋养肉身,壮大神魂!虽然效果不如苏妙然那颗经过林辰“亲手”处理过的那么霸道,但对于这些炼气、筑基期的弟子而言,已是天大的造化!好几个炼气期弟子甚至感觉瓶颈松动,几乎要当场突破!
他们赶紧运转功法,强行压下体内躁动的灵力和突破的征兆,生怕在前辈面前失态。但每个人脸上都因激动和能量冲击而泛起了红晕,看向林辰的目光,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与敬畏。
前辈……实在是太慷慨了!
林辰看着他们一个个吃得“满脸通红”,还以为他们是天气热,又不好意思说,便热情地招呼:“怎么样?味道还行吧?走,屋里凉快,咱们坐下慢慢谈!”
他将众人引向茅草屋。
赵明等人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再次踏入这间看似简陋的“道韵洞天”。这一次,感受更加清晰,那无处不在的温和道韵,让他们如沐春风,修行上的诸多困惑,仿佛都有了答案的雏形。
双方在屋内坐定(赵明等人坚决只坐了半边椅子),开始商讨“生意”。
“林小哥,您这园子的果子,我们‘青果行’全要了!”赵明开门见山,语气斩钉截铁,“价格……您看,梨子按一两银子一个,桃子按八百文一个,如何?”他报出了一个在凡俗界堪称天价,但在修仙界购买最垃圾的灵果都不够的“高价”。
“什么?!”林辰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一……一两银子一个梨子?赵管事,您没开玩笑吧?这……这太贵了!使不得,使不得!”
他种的虽然好吃,但毕竟是普通水果,镇上最好的梨子也不过几文钱一个,这一两银子一个,简直是抢钱啊!他觉得这商队管事是不是热昏头了。
赵明见林辰拒绝,心中一急,连忙道:“林小哥,您这水果品质绝佳,值这个价!我们‘青果行’诚信经营,绝不让您吃亏!若是您觉得不合适,价格我们还可以再商量!”他生怕前辈觉得他们诚意不够。
林辰看他态度诚恳,不似作伪,心里更是纳闷,难道这个世界的消费水平这么高?或者这“青果行”是什么顶级商号,专供达官贵人?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赵管事,不是价格的问题,是……这实在太高了。要不,就按市价……”
“不行!”赵明断然拒绝,态度坚决,“林小哥,实不相瞒,您这水果,我们东家尝过之后,惊为天人,特意嘱咐,无论如何也要拿下,价格不是问题!若您嫌一两银子太低,那我们……一两五钱!不,二两银子一个!”
林辰:“……” 他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对方的思路了。这哪是做生意,这是撒钱吧?
最终,在一番林辰觉得对方疯了、赵明等人觉得前辈还在考验他们诚意的诡异拉锯战后,价格定在了一两银子一个梨子,八百文一个桃子。林辰坚持这是底线,再高他就不卖了,赵明等人才“勉强”接受,心里却对前辈的“高风亮节”敬佩不已——前辈果然不在意这些俗物!
“合作愉快!”赵明生怕林辰反悔,立刻从带来的箱子里取出白花花的银锭(其实是宗门用灵石融化后掺杂普通金银做的,蕴含微弱灵气),当场支付了定金,动作麻利无比。
看着眼前实实在在的银子,林辰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虽然依旧觉得像做梦。他热情地留商队吃饭,赵明等人虽然万分渴望再次品尝前辈的手艺,但深知过犹不及,且需尽快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和这批“神果”送回宗门,便婉言谢绝了。
商队满载着第一批采摘下来的“普通”水果,如同护送着绝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桃源村。
马车上,赵明看着筐里那些灵气盎然、道韵流转的梨子和桃子,激动地对众人传音道:“诸位师弟师妹,我等定要办好这趟差事!此乃我等仙途无上之机缘!”
所有弟子重重点头,眼神炽热。他们知道,从今天起,他们的命运,将因这片果园,因那位看似平凡的“林小哥”,而彻底改变。
而果园里,林辰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锭,又望了望枝头还剩大半的果实,依旧有些恍惚。
“这就……卖出去了?还卖了这么高的价?这‘青果行’……真是财大气粗啊!”他喃喃自语,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带着几分梦幻的笑容,“看来,今年的收成,不用愁了!”
他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把茅草屋修缮一下,再添置几件新农具了。
他并不知道,这批“普通”水果被运回青云宗后,将会引起何等巨大的轰动,更不知道,他这小小的果园,已然成为整个青云宗最高战略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