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灌溉系统引发的“法则联动”涟漪尚未平息,其背后所代表的、那种不依赖灵力、纯粹基于对物质世界规律的理解和运用的“技术”理念,却如同一颗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种子,在修仙界这片沃土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根发芽,并开始悄然改变着这片天地的面貌。
起初,这只是一种局限于少数精英修士圈子的、对“物性之道”的研究和模仿。但很快,其影响便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了修仙文明的方方面面。
青云宗下属的凡人城池“青木城”,原本只是依靠宗门庇护、从事基础生产的附庸。城中的能工巧匠,最多也不过是打造些锋利的兵刃、坚固的铠甲。但近年来,一些胆大且富有好奇心的工匠,在接触了(通过各种隐秘渠道流传出来的)关于杠杆、水利、齿轮等“奇技淫巧”的只言片语后,竟结合自身多年的经验,捣鼓出了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东西。
有人改进了水车,使其效率倍增,灌溉了更多荒地;有人设计了更省力的起重装置,用于城市建设;有人甚至尝试用复杂的齿轮组合,制作出了能够自动计算时辰的“机械钟”!
这些发明,虽然粗糙,却实实在在地改善了凡人的生活,提升了生产效率。更重要的是,它们向所有修仙者展示了一种可能性——即便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凭借智慧和双手,同样可以认识世界,改造世界,创造出不凡的价值!
这股风潮,很快从青木城蔓延开来。越来越多的凡人工匠开始投身于这种被称为“格物学”的新学问中。他们或许不理解深奥的法则,但他们善于观察、勤于动手、敢于试错,竟也在磕磕绊绊中,将许多源自桃源村的、最基础的物理原理,应用到了生产生活的实践中。
修仙界与凡人世界之间,那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高墙,第一次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一些开明的低阶修士,开始放下身段,与这些凡人工匠交流,甚至合作。修士提供一些更优质的材料(如更坚韧的金属、更耐久的木材)和对能量感知的敏锐,工匠则提供巧妙的构思和精湛的手艺。一种全新的、基于“技术”而非“修为”的协作模式,开始萌芽。
这种变化,自然引起了修仙界高层的关注。
“凡人之力,竟能至此?”凌霄子看着由青木城传来的、关于新式水车大幅提升粮食产量的报告,神色复杂。他既感到欣慰,因为这意味着宗门根基(凡人人口)更加稳固;又有一丝隐忧,长此以往,凡人的地位是否会提升?修仙者的超然地位是否会受到挑战?
“此乃大势所趋。”璇玑仙子看得更为透彻,“前辈所传之道,本就是包容万物,惠及众生。凡人有其智慧,若能以此智慧改善自身,壮大族群,亦是顺应天道。我辈修士,当以此为镜,反思自身道途,而非固步自封。”
天衍宗的推演结果也显示,这种“技术”的扩散,虽然短期内会带来一些社会结构的微调,但从长远看,会极大地增强整个修仙文明的整体底蕴和抗风险能力。
于是,在顶尖势力的默许甚至暗中推动下,“格物学”在凡人世界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传播开来。各种简易的机械、水利工程、乃至初级的化学知识(如酿酒、制釉的改良)开始出现,凡人的生活水平、生产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一种迥异于纯粹依赖灵力法术的、基于物质规律和集体智慧的、新的文明分支,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悄然崛起。
而这一切的源头,桃源村,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近乎返璞归真的宁静。
林辰对远方因他而起的、关乎整个文明走向的巨变依旧毫无察觉。他正实践着自己“传授基础物理知识”的想法。没有复杂的公式,他只是用最直观的比喻和生活化的例子,向孩子们解释着为什么杠杆能省力,为什么船能浮在水上,为什么苹果会掉下来……
孩子们听得似懂非懂,却兴趣盎然。他们开始用这种新的视角去重新审视周围的一切,以前许多习以为常的现象,此刻都变成了需要探究的“为什么”。
小丫不再仅仅凭直觉感受水流,她会尝试思考水流的力量大小和速度、深度的关系;云轩在设计机关时,会更加注重计算力臂和支点,追求效率最大化。
这种基于理性与逻辑的认知方式,与他们原本就具备的、对自然道韵的敏锐感知相互补充,相互印证,使得他们的“道基”变得更加坚实和全面,仿佛同时掌握了开启世界之门的两种不同的钥匙。
这一日,林辰带着孩子们在溪边进行“浮力实验”,用不同形状的木块和陶泥测试沉浮。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溅起阵阵水花。
林辰坐在岸边,看着阳光下孩子们快乐探索的身影,看着那潺潺的溪流、茂盛的果园、以及远处屋顶升起的那熟悉的、带着饭菜香味的炊烟(村里某位“热心大婶”准时送来),心中充满了平静的满足。
他觉得自己或许一辈子都会待在这个小村子里,陪着这些孩子长大,教他们知识,看他们成家立业,然后自己慢慢老去。这样的生活,虽然平凡,却无比真实和温暖。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平凡”的愿望,他所践行的这“平凡”的教育,已然将整个修仙文明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岔路口。一条路,是继续沿着纯粹个体力量超凡脱俗的古典仙途;另一条路,则是开启一个修仙文明与凡人科技文明并行发展、相互促进的、更加恢弘壮阔的新纪元。
而他这个自认为的“凡人”,正是这新纪元的奠基人与引路者。
文明的岔路口,悄然显现。
而“凡”的意义,也正在这波澜壮阔的时代变迁中,被重新定义,悄然升华。
林辰的故事,早已超越了个体的范畴,成为了一个时代、甚至一个文明转型的隐喻。而他,依旧行走在那条通往果园和孩子们心田的、朴素的乡间小路上,浑然不觉自己每一步,都在历史的长卷上,踏下深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