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晌午,烈日炙烤着大地。
桃源村村口的老槐树下,难得聚集了几个摇着蒲扇纳凉的老人,包括村长老李头。连小丫和几个玩伴也躲在树荫下,玩着抓石子的游戏。
就在这时,村外崎岖的小路上,蹒跚走来了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约莫七八人,个个灰尘满面,眼神麻木中带着一丝对陌生环境的警惕与渴望。他们扶老携幼,步履维艰,一看便是从远方逃难而来的流民。
这样景象,在如今这并不太平的世道,虽不常见,但也并非没有。桃源村地处偏僻,偶尔也会有被战乱或饥荒逼得走投无路的人,误打误撞流落至此。
流民们走到村口,看到槐树下有人,队伍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中年汉子,连忙上前几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各位老爷,行行好!俺们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家乡遭了兵灾,实在活不下去了,一路讨饭到这里……求老爷们给口水喝,给口吃的,让俺们歇歇脚吧!”
他身后的流民们也纷纷跪倒在地,哀声乞求,几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更是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场面甚是凄惨。
树下的老人们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心地淳朴,看到这等景象,不免心生恻隐。
“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做啥子!”一个老大爷连忙起身去扶。
“造孽哦,看把这娃饿的……”一个老奶奶看着哭泣的孩子,眼圈都有些红了。
村长老李头吧嗒着旱烟,浑浊的老眼在那群流民身上扫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慢悠悠地问道:“北边来的?哪个州府啊?咋跑到俺们这山旮旯里来了?”
那领头汉子似乎早有准备,哽咽着回答:“回老爷的话,俺们是河西州那边的,官兵和叛军打来打去,村子都烧没了,实在没活路了,只能往南边山里逃,也不知道咋就走到这儿了……”
他说的河西州,确实是近年来战乱频繁之地,距离苍云山脉也足够遥远,听起来合情合理。
老李头吸了口烟,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对旁边一个老人说:“去,拿些饼子和水来。”
很快,几张粗粮饼和一罐清水被送了过来。流民们千恩万谢,接过食物和水,狼吞虎咽起来,看样子确实是饿极了。
趁着他们吃东西的功夫,老李头和几个老人低声商议起来。
“看样子不像假的,怪可怜的。”
“咱村虽然不富裕,但多几张嘴,挤挤也能过。”
“要不,就先让他们在村口那个废弃的土窑里安顿下来?总好过在外面风餐露宿。”
最终,老李头磕了磕烟袋锅,做了决定:“行吧,都是苦命人。村东头那个废窑还能遮风挡雨,你们就先住那儿。不过咱村地少,粮食也紧巴,只能管你们几顿稀的,往后的嚼谷,得你们自己想办法,开点荒地,或者去山里找点吃食。”
流民们闻言,更是感激涕零,连连磕头。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果园里正给番茄搭架子的林辰看在眼里。他放下手中的竹竿,走了过来。
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的流民,尤其是那几个和自己妹妹年纪相仿、却瘦得皮包骨的孩子,林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前世生活在和平年代,何曾见过这等凄惨景象。
“李爷爷,”林辰对老李头说,“我园子里前几天刚摘了一批果子,还有些个头小、品相不太好的,本来打算喂鸡的,要不先给孩子们分分?好歹能顶饿,也甜嘴。”
老李头看了林辰一眼,笑了笑:“你小子心善,行啊。”
林辰立刻跑回果园,不一会儿就抱来一小筐有些磕碰或者个头偏小的梨子和桃子。虽然是他挑剩的“次品”,但放在外面,那也是水灵灵、香气扑鼻的好水果。
流民中的孩子们看到水果,眼睛都直了,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在林辰的示意下,他们怯生生地接过水果,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那清甜的滋味瞬间让他们麻木的脸上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谢谢哥哥!”
“好甜!”
孩子们奶声奶气的道谢,让林辰心里暖暖的,也更加同情这些流民。他暗自决定,等自己地里这批新菜长成了,再多送些过来。
流民们千恩万谢地被村里人引去了村东头的废弃土窑安顿。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在那群流民中,有两个看起来最为不起眼、一直低着头默默吃东西的年轻男子,在接过林辰递来的水果时,低垂的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
他们的指尖在接触到果皮的瞬间,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清凉气息顺着手臂蔓延,让他们因长途跋涉而疲惫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这果子……绝非寻常!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确认。但他们立刻又恢复了那副麻木怯懦的样子,低着头,跟着队伍默默离开。
这一切做得极其隐蔽,连近在咫尺的老李头,似乎也并未察觉,只是依旧吧嗒着旱烟,目光悠然地望着流民们远去的背影,浑浊的眼底深处,有一丝冷芒,如同深潭下的冰棱,一闪而逝。
“林小哥就是心善啊。”旁边一个老人感慨道。
“是啊,都是苦命人,能帮一把是一把。”林辰笑了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转身又回果园忙活去了。
他只觉得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好事,却不知,这几枚他眼中“品相不好”的水果,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那两名伪装成流民的探子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更不知道,一股潜藏的危机,已然随着这群“流民”,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了这片宁静村庄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