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隐星稀。
血鸠老人所化的淡薄血影,完美地融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如同一条滑腻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逼近桃源村。他周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甚至连山间的夜虫都未曾被惊动。
越是靠近那片山谷,空气中那股清幽的异香就越是清晰。那香气仿佛拥有某种魔力,不断撩拨着他内心的贪婪,同时也让他躁动的血灵力感到一丝本能的忌惮与不适。
“果然是宝地!尚未进入,便有如此神异!”血鸠老人心中愈发火热,动作却更加谨慎。他并非莽夫,深知能让青云宗如此重视、甚至引来传言的地方,绝不会毫无防备。
在距离村口尚有百丈之遥时,他停了下来,潜伏在一丛茂密的灌木阴影中,猩红的眼眸如同最狡猾的猎食者,仔细地观察着前方的村落。
宁静,太过宁静了。
整个村子看不到一丝灯火,听不到半点人声犬吠,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心旷神怡的异香。村口那棵老槐树在夜色中伸展着虬龙般的枝干,树下似乎有个模糊的黑影,像是蹲着个人,但又一动不动,仿佛与树根融为了一体。
“装神弄鬼!”血鸠老人心中冷哼,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他要先摸清村里的虚实,找到那异香的源头。
然而,他的神识刚刚触及村口的范围,就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前方那片看似普通的村落,在他的感知中骤然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他的神识投入其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反而有一种自身渺小如蝼蚁面对浩瀚星空的惊悸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什么?!”血鸠老人脸色剧变,猛地收回神识,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
这村子有古怪!有大阵守护?还是……有修为远超于他的存在坐镇?
他惊疑不定地再次看向村口那棵老槐树,以及树下那个模糊的黑影。这一次,他凝聚目力,运起血煞门独有的“血瞳术”,眼中红光大盛,试图看穿虚实。
在他的血瞳视野中,那棵老槐树依旧普通,但树下那个黑影……依旧模糊!并非视觉上的模糊,而是一种感知上的“空无”!明明能看到那里有个轮廓,但在他的神识和血瞳双重探查下,那里仿佛什么都不存在,又仿佛蕴含着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冷汗,顺着血鸠老人的额角滑落。他修炼数百年,经历过无数凶险,却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情况。这看似平凡的村落,给了他一种比面对门内元婴老祖时还要深不可测的压迫感!
不能硬闯!
他瞬间做出了判断。这村子水深不可测,贸然进去恐怕死路一条。但让他就此放弃,他又如何甘心?那异香的源头,似乎就在村子东头……
血鸠老人目光闪烁,很快有了新的主意。他缓缓后退,绕了一个大圈,来到了村子侧面,一处靠近果园、地势稍高的山坡后面。从这里,可以隐约看到村子东头那片果园和那间孤零零的茅草屋的轮廓。
异香的源头,似乎就在那茅草屋附近!
他不敢再用神识探查,只能凭借肉眼和嗅觉判断。他屏住呼吸,将自身生机降至最低,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潜伏在阴影中,耐心等待着,观察着。他在等,等村子里可能存在的守卫换防,或者等那茅屋的主人出现疏漏。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愈发深沉。
村子里依旧死寂,那茅屋也毫无动静,只有窗下那片在夜色中看不真切的植物,持续散发着诱人的异香。
血鸠老人的耐心在一点点消耗。他感觉那异香仿佛带着钩子,不断撩拨着他的心神,让他体内的血灵力都开始有些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那宝贝攫取到手。
就在他几乎要按捺不住,准备冒险再靠近一些,用最低阶的、几乎不会引起灵力波动的“御风术”卷走几株香草先研究一下时——
“吱呀——”
一声轻微的木轴转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血鸠老人精神一振,死死盯住茅屋方向。
只见那茅草屋的木门被从里面推开,一个穿着粗布睡衣的青年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看样子是起夜。
正是林辰。
他晚上水喝多了,被尿意憋醒,浑然不知自己此刻正暴露在一双贪婪而危险的目光之下。他打着哈欠,走到屋旁菜地边上,准备方便。
机会!
血鸠老人眼中凶光一闪!这青年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而且他背对着自己,毫无防备!
若是能瞬间将其制住,搜魂索魄,定然能知道这村子和那异香植物的秘密!就算惊动了村里的高手,他也有把握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带着这凡人远遁百里!
恶向胆边生!血鸠老人不再犹豫,体内血灵力瞬间催动,身形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暴射而出,一只干枯如同鹰爪、缭绕着淡淡血光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抓向林辰的后颈!这一抓,足以封禁一个凡人的全身气血和意识,且不会立刻致死。
他快,但有一道“目光”,比他更快!
就在血鸠老人身形刚动,血爪尚未触及林辰后颈衣衫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琴弦拨动的剑鸣,自村口老槐树下响起。
这声剑鸣并非响在空气中,而是直接响彻在血鸠老人的识海深处!
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又如同亿万把无形利剑瞬间贯穿了他的神魂!
血鸠老人前冲的身形猛地一僵,那双猩红的眼眸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所充斥!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渺小的飞蛾,迎面撞向了一片燃烧着无尽毁灭剑意的浩瀚星穹!
“噗——!”
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七窍之中同时飙射出污血,周身凝聚的血灵力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般瞬间溃散,那抓向林辰的血爪无力地垂下。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从半空中直挺挺地栽落下来,“嘭”地一声砸在茅屋外的菜地里,溅起些许泥土,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一位金丹初期巅峰的魔道长老,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甚至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没搞清楚,便在这宁静的村落边,神魂俱灭!
而此刻,刚刚解决完生理问题、正系着裤腰带的林辰,似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声闷响。
他疑惑地回过头,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菜地边缘好像多了个黑乎乎的东西。
“嗯?什么东西掉地里了?野兔子撞树桩了?”他嘀咕着,揉了揉眼睛,也没太在意。这大晚上的,他也看不真切,只当是山里的什么小动物。
他系好裤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意重新涌了上来。
“困死了,回去继续睡……”他嘟囔着,转身推开茅屋门,走了进去,很快,屋内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致命袭杀,以及一位金丹修士的陨落,都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幻觉。
村口,老槐树下。
老李头慢悠悠地收起旱烟袋,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仿佛只是蹲久了腿麻。他浑浊的目光瞥了一眼果园方向,那具瘫软在菜地里的尸体,在他眼中与一块路边的石子无异。
“不知死活的东西。”他低声骂了一句,带着一丝被打扰清净的不悦。
随即,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对着那尸体的方向,轻轻一划。
一道微不可查的透明涟漪掠过菜地。
下一刻,血鸠老人的尸体,连同他溅出的血液、散逸的些许魔气,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这方天地中彻底“抹去”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他砸落时压坏的两棵青菜,都瞬间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夜风吹过,带来清心草的异香,依旧宁静而祥和。
老李头重新蹲回树下,掏出烟袋,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守护着这片村庄的安宁,也守护着那位对一切浑然不觉的年轻人。
夜色,重新归于彻底的平静。
只有那缕愈发清幽的异香,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的非凡,与不可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