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慕容瑾破天荒地提前出现在省厅。
他雷厉风行地将全天工作安排完毕,便独自驾车驶向洛城最负盛名的画材店。
店内光线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木质画框的独特气息。
他站在琳琅满目的颜料架前,神情专注得像在批阅重要文件。
他不仅按江挽挽常用的牌子买齐了全套颜料,更精心选了几支她提过想尝试的进口画笔。
结完账,他又鬼使神差地去甜品店打包了几样造型精致的法式甜品。
回到车上,他拿起手机斟酌半晌,才给江挽挽发去微信:中午十二点,校门口见。阿澈托我带些东西给你,他担心你适应不了高三节奏。
消息发出前,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又郑重其事地补上一句:我正好在附近开会,顺路。
江挽挽看到微信消息时,嘴角忍不住悄悄上扬。
果然,再深沉的老狐狸,也总有藏不住尾巴的时候。
尤其是最后那句刻意的“顺路”,简直是欲盖弥彰,让她更加确信这位慕容厅长,是真的对自己动了心。
既然如此,不如就趁机小小地拿捏他一下。
江挽挽像只偷到小鱼干的猫,眼底闪过狡黠的光,故意将手机放到一旁,慢条斯理地整理起书本,就是不急着回复。
另一边,慕容瑾早早将车停在镜湖附中对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见着指针滑向十一点,屏幕却依旧安静得像块石头。
他蹙起眉,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
她到底看到没有?
到了十一点半,耐心几乎耗尽。
他降下车窗,点燃一支烟,雾气缭绕中,眉头越锁越紧。
怎么回事?这个江挽挽……
就在他几乎要抓狂,犹豫着要不要再发一条消息时,手机终于轻轻一震。
他几乎是立刻掐灭烟蒂,点开消息。
却只有一个字:
「嗯。」
慕容瑾盯着那个字,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把手机捏碎。
他等了一上午,推了工作,专程跑来,她就回个“嗯”?
这丫头……到底什么意思!
江挽挽回完这个“嗯”之后,心里简直爽翻了天。
这可是她从慕容瑾最嗤之以鼻的言情小说里学来的经典套路——以静制动,以冷制热。
慕容厅长啊慕容厅长,你平日里对那些小说多么不屑一顾,可曾想过有一天,会被这里面最不起眼的小招数,给拿捏得死死的?
中午十二点整,放学的铃声早已响过,江挽挽才故意慢悠悠地晃出校门。
她在熙攘的学生人流中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以及车旁那道挺拔冷峻的身影。
大半个月没见,慕容瑾的目光却像早已锁定了她,隔着人群直直望来。
江挽挽心底暗笑,面上却故作矜持,一步步慢吞吞地挪到他面前,仰起脸,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甜美笑容:“慕容厅长好。”
清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拉长的尾调,像裹了蜜的小钩子。
慕容瑾原本因等待而蹙起的眉,在看清她笑脸的瞬间不自觉地松开了。
所有堆积的不爽与焦躁,竟在她这一声软软的问候里,悄无声息地烟消云散。
慕容瑾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冷硬的神情,只淡淡说了句:“先去吃饭。”
慕容瑾带着江挽挽走进学校附近一家装潢雅致的西餐厅。
这里氛围轻松,随处可见年轻女孩们聚在一起谈笑。
这种餐厅是他绝不会主动踏足的场所。
他一身规整的poLo衫,气质沉稳持重,与对面穿着校服、青春正盛的江挽挽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人在柔软的沙发卡座里相对而坐,这奇异的组合引得旁人不时侧目。
慕容瑾神色自若地将菜单轻轻推到她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
江挽挽抬眼悄悄瞥了慕容瑾一眼,接过菜单,熟练地点了自己最爱的金枪鱼沙拉、芝士披萨,还有一份炸得酥脆的薯条。
慕容瑾看着她点的这些,眉头蹙了一下。
果然还是个孩子,尽挑些花哨却没营养的东西。
可转念一想,自己好不容易放下身段主动来见她,加上高三压力大,或许这些所谓的“垃圾食品”确实能让她心情好些。
他便将到了嘴边的说教咽了回去,只默不作声地纵容着,随后又拿起菜单,沉稳地补了一份牛排和烤蔬菜。
在等待上菜的间隙里,慕容瑾率先打破了沉默。
“在学校还习惯吗?”
江挽挽点了点头:“都挺好的。”
这个答案本就在慕容瑾意料之中,可亲耳听到时,心头还是失落。
是啊,她怎么会不习惯呢?
不习惯的,从来只有他而已。
慕容瑾的心里盘算着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在这一整年里多见江挽挽几次。
以补数学为借口?
可她现在每周六下午都固定去周老师那儿补习,成绩也确实在稳步提升,这个理由实在牵强。
那……用“学校饭菜营养不够”做由头呢?或许可以试着让她晚自习后回家住?
毕竟镜湖附中的高三住校规定并非是不能变通,只要他亲自去找她的班主任孟老师沟通,办理走读应该不成问题。
可这话该怎么说才合适?
慕容瑾心里反复斟酌着措辞,既不能显得过于关切,又要让一切听起来合情合理。
慕容瑾忽然想起自己在市中心的那套公寓,那里之前一直是他独居,最关键的是,离镜湖附中不过十分钟车程。
若是能想办法把江挽挽“拐”到那儿去住……
既不耽误她上学,又能每天见到她,简直是两全其美。
他正欲开口试探,服务生却恰在此时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将他刚到嘴边的话生生打断。
慕容瑾只得将话咽了回去,同时心头猛地一惊,自己方才那番心思,怎么活像个处心积虑的怪叔叔?
最终,慕容瑾也只是静静看着江挽挽像只满足的小仓鼠,满眼放光地对着那块铺满芝士的披萨大快朵颐。
见她吃得正香,他状似随意地开口:“学校食堂的饭菜还合胃口吗?应该比不上老宅的。”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缓了些,“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可以给我发微信,我帮你送过来。”
江挽挽嘴里塞得鼓鼓的,只是眨着眼睛看他,没有立刻回应。
片刻的沉默后,慕容瑾喉结微动,又低声补了一句,目光却不自觉地移向窗外:“我公寓离学校不远,你要是愿意,我也可以做给你吃。”
江挽挽咀嚼的动作猛地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正襟危坐的男人。
这……
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慕容厅长吗?
怎么才不到一个月没见,就连“我帮你送”、“我做给你吃”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了?
他这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还是终于彻底放下他那身金贵的架子了?
江挽挽表面上还在吃着披萨,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果然,再高高在上的人,一旦动了心,也会变得不像自己。
连慕容瑾这样冷硬的人,都学会了主动示好。
她原本还想着要再端一端架子,可看着他难得放下身段、甚至带着几分笨拙的诚恳模样,心头那点小傲娇忽然就软了下来。
“好。”
慕容瑾听到这个回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他一边将切好的牛排轻轻推到江挽挽面前,一边状似随意地提起:“学校附近有家粤式炖品不错,还有转角那家甜品店的杨枝甘露,你若是想吃,明晚下了晚自习,我可以接你去我公寓尝尝。”
他说完,刀叉在瓷盘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目光却悄悄抬起,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江挽挽握着叉子的手微微一顿。
下了晚自习……去他的公寓……
她心头猛地一跳,耳根悄悄热了起来。
这个慕容瑾,该不会是在打什么别的主意吧?
慕容瑾将她那一瞬间的迟疑与泛红的耳廓尽收眼底,唇角弯了一下,随即正色道:“别多想,只是带你去吃点好的。”
江挽挽这些日子在学校食堂,嘴里确实快要淡得没味了。
此刻被他一提,那些热腾腾、香喷喷的美食仿佛就在眼前飘荡。
内心挣扎不过三秒,那点小小的警惕心终究败给了蠢蠢欲动的馋虫。
她低下头,用叉子戳了戳盘子里剩下的沙拉,声音细细弱弱的,带着点不好意思:“那……还可以吃烧烤吗……”
慕容瑾一听,心里几乎是立刻应了声“当然可以!”,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淡淡颔首:“可以。明天我跟孟老师打声招呼,晚自习后接你出来。”
他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像是随口一问:“晚上几点下课?”
“九点半。”江挽挽小声回答,叉子无意识地搅着盘里的菜叶。
慕容瑾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默默开始规划明晚的菜单和接人的时间了。
时间差不多了,慕容瑾便将江挽挽送回了学校。
车子在镜湖附中门口稳稳停下,慕容瑾从后座取出精心挑选的颜料和甜品递过去。
江挽挽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这分明是慕容瑾的手笔,却偏要借着慕容澈的名头。
她接过袋子,仰起脸,故意眨着眼睛,嗓音又甜又亮:“澈哥哥想得真周到呀!”
说完,便提着东西,脚步轻快地转身走进了校门。
那句“澈哥哥”像根小刺,轻轻扎了慕容瑾一下。
可转念想到明晚的约定,他望着那抹渐远的背影,唇角又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罢了,这点小小的不爽,比起即将到来的见面,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