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师阅卷完毕,心中对江挽挽的情况已经有了清晰的轮廓。
他没有立刻开始讲解题目,而是将试卷放到一边,语气温和地和她聊了起来。
“挽挽,除了数学,其他科目学习感觉怎么样?对未来考大学,有什么想法吗?”周老师推了推眼镜,像一位慈祥的长辈般询问道。
提到这个,江挽挽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之前的紧张和羞愧也消散了不少。
她坐直了身子,声音清脆却带着坚定的向往:“周老师,我想考中央美术学院。”
“哦?央美啊,那可是顶尖的艺术学府。”周老师赞许地点点头,“你的绘画水平一定很出色。”
“我从小就开始学画画,也得过一些奖。”
江挽挽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没敢直接提那个分量极重的全国金奖,但语气里的那份底气是掩饰不住的。
周老师了然一笑,他自然已经从慕容瑾那里知晓了这孩子在绘画上的惊人天赋和成就。
他接着问道:“那文化课呢?央美对文化课成绩要求也不低,尤其是语文、英语这些。”
提到文化课,江挽挽明显自信了许多:“语文和英语我还挺好的。我爸爸是外交官,英语环境接触得多些,学起来不算吃力。语文……我妈妈以前是记者,家里书多,我从小就喜欢看,阅读和写作都还行。历史、地理、政治这些文科,只要背和理解,我也能跟上。”
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就是数学拖了后腿……”
周老师看着她,心中暗叹,这孩子的家庭背景和她自身在文科及艺术上的天赋,确实堪称优秀。
他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自己觉得,数学学不好的原因主要在哪里呢?”
江挽挽闻言,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带着点孩子气的抱怨,小声嘟囔道:“我觉得……可能跟我们数学老师也有点关系。他讲课……嗯……特别催眠,说话慢悠悠的,还是个快要秃顶的老头子,我一上他的课就忍不住想打瞌睡,根本听不进去……”
她越说声音越小,似乎也意识到把成绩差归咎于老师有点不太妥当,脸颊微微泛红。
周老师听完,没有批评她,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倒是个‘生动’的理由。不过,挽挽,我们要认识到,学习终究是自己的事情。老师讲课风格或许有影响,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自己要找到适合的方法,主动去攻克难关。你现在逻辑思维能力强,这是学好数学的巨大优势,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绕过那个‘催眠的老头子’,用适合你的方式,把缺失的基础补起来,把数学变成你的强项,而不是短板。到时候,考央美岂不是更有把握?”
江挽挽被周老师这番既幽默又充满鼓励的话说得心头一热,用力点了点头:“嗯!周老师,我听您的!我一定好好学!”
她知道,慕容厅长为她请来的这位老师,不仅水平高超,而且懂得如何引导她。
这一次,她是真的看到了攻克数学这个“顽敌”的希望。
江挽挽那带着点委屈和孩子气的抱怨,隐隐约约地飘了出来。“……还是个快要秃顶的老头子,我一上他的课就忍不住想打瞌睡……”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慕容瑾,执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头无声地笑了笑。
这小丫头,原来还是个隐藏的“外貌协会”。
评判老师教学水平的标准里,竟然还包括了发量和是否具有“催眠”效果。
这个发现让他觉得有些好笑,又莫名觉得她这副带着点小挑剔的模样,真实得有些可爱。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抓了一把自己浓密利落的头发。
嗯,触感浓密,坚韧,显然状态极佳。
动作做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得失笑。
他在干什么?检查自己的发量吗?
而且,慕容瑾非常清楚自己的优势所在,他继承了父母优良的基因,容貌俊朗,气质冷峻,向来是人群中无法忽视的存在。
他从不在这方面缺乏自信。
只是……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书房方向。
他的小挽挽,显然还没开窍。
她评价男性,还停留在最浅显的“秃顶”、“老头子”、“催眠”这些表面特征上,尚未懂得欣赏更深层的东西,比如一个成熟男人掌控一切的气度,以及为她细致铺路、不动声色的守护。
不过,没关系。
他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慢慢引导她,让她一点点发现,什么才是真正值得注目的风景。
而现在,首要任务是帮她把数学这个“秃顶老头子”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好。
他重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情因为这个小插曲,反而更加愉悦了几分。
让她先专注于学习和成长吧,他有足够的自信,当她开始懂得欣赏异性的那一天,映入她眼帘的,只会是他慕容瑾。
周老师经验丰富,深知了解学生本人比了解她的知识漏洞更为重要。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又和江挽挽聊了许多看似与数学无关的话题。比如学校里的趣事,平时的兴趣爱好,阅读的书籍,甚至对某些社会现象的简单看法。
江挽挽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在周老师和蔼的引导下,渐渐放松下来。
她发现这位严肃的特级教师其实很健谈,也很尊重她的想法,便也打开了话匣子。
她说话时逻辑清晰,偶尔还会冒出些灵光一闪的独特见解,谈到喜欢的事情时,眼睛亮晶晶的,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纯真和热情。
周老师始终面带微笑地听着,不时点头,或者提出一两个引导性的问题。
就在这看似轻松的闲聊中,他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江挽挽的性格特点:聪明、有灵气、心思单纯细腻、有自己的主见,但同时也因为数学长期带来的挫败感而有些缺乏自信。
她更适合鼓励式、启发式的教学,需要建立信心,需要有人帮她梳理清楚知识的脉络,而不是枯燥的题海战术。
时间差不多了,周老师便适时地结束了这次非正式的“摸底”谈话。
慕容瑾和江挽挽起身告辞。
江挽挽再次向周老师鞠躬道谢:“谢谢周老师,今天麻烦您了。”
慕容瑾也微微颔首:“周老师,费心了。”
周老师将他们送到门口,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他特意看向慕容瑾,语气肯定地说:“阿瑾,挽挽这孩子,底子很好,非常聪明,一点就透。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只要方法得当,把基础补上来,成绩提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这话既是对慕容瑾的保证,也是对江挽挽的莫大鼓励。
江挽挽听到周老师如此肯定自己,心里暖融融的,对未来的数学学习也充满了期待。
慕容瑾闻言,看了一眼身旁因为被夸奖而脸颊微红、眼神发亮的江挽挽,对周老师点了点头:“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离开周老师家,坐进车里,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江挽挽还沉浸在刚才被认可的喜悦中,心情明显比来时轻松雀跃了许多。
慕容瑾发动车子,透过后视镜看到她微微扬起的嘴角,自己冷硬的侧脸线条在暮色中也似乎柔和了些许。
送走慕容瑾和江挽挽,周老师关上门,回到书房,却没有立刻收拾桌上的试卷和笔记。
他在书桌前坐下,拿起那份江挽挽刚做完的摸底卷子,目光落在那些逻辑题上新颖的解法,又扫过后半部分惨不忍睹的基础题,不由得失笑。
什么样的学生和家长他没见过?可今天这一对,着实有些特别。
一个姓慕容,一个姓江。
慕容瑾是他多年前亲手带过的数学竞赛苗子,天赋卓绝,心性更是远超同龄人的沉稳早熟。
那样一个心思深沉、步步为营的孩子,如今已是身居高位、手握权柄的慕容厅长。
他亲自带着一个小姑娘上门,言辞举止间那份看似平淡实则无微不至的安排,那不经意间落在女孩身上、带着审视与掌控的目光,以及那句“她的数学就麻烦您多费心了”背后不容置疑的重视。
周老师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笑意。
这关心,早已超出了寻常长辈对受照顾小辈的范畴。
慕容瑾那点心思,或许能瞒过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甚至能让他自己都以为是出于责任与关照,但又怎么能瞒得过他这个阅尽千帆、洞察人心的老教师?
更何况,那小丫头……
想到江挽挽评价自己数学老师是“快要秃顶的老头子”时那一脸天真又委屈的模样,周老师忍不住又笑了笑。
这丫头,灵气逼人,逻辑思维敏锐,在艺术上更有耀眼天赋,偏偏在人情世故、尤其是在某些方面,迟钝得像块小木头。
她看慕容瑾的眼神,有依赖,有感激,有敬畏,甚至有点小女孩的怯怯,唯独没有掺杂其他。
她乖乖地接受他所有的安排,为他的庇护感到安心,却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份过于周密、超越常理的背后,潜藏着怎样深沉而独占的意图。
周老师放下茶杯,轻轻叹了口气,倒不是担忧,反而带着点看透世情的释然和纵容。
慕容瑾是他欣赏的学生,能力心性皆是上乘,虽然手段必然强势,但对这丫头,显然是上了心,用了情的。
只要不过火,循序渐进,未必不是一段缘分。
看来,以后每次辅导课结束后,给慕容瑾的那个学习情况汇报电话,得换个方式打了。
不能只谈数学,或许也该偶尔提及一下小丫头其他方面的成长和心态。
周老师笑了笑,将这些念头暂且压下。
当务之急,是先帮这辆顶级跑车把漏气的轮胎补好。
至于其他的,就看慕容瑾自己的手段,和那小丫头何时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