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傍晚,飞机平稳降落在洛城机场。
京市的冬日记忆,连同那座四合院的静谧与颁奖台的荣光,都被妥善地收拢,成为江挽挽心底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生活很快回归原有的轨道。
期末考试的氛围如同洛城冬日的阴云,沉沉地笼罩下来。
镜湖附中的学业压力从不因任何插曲而减轻分毫。
慕容瑾回到青川省厅,立刻被积压的公务和年终总结淹没。
他依旧忙碌,掌控着庞大的权力机器,只是手机相册里,存着一张暖黄灯光下女孩低头喝汤的侧影,以及一幅名为《万物有灵且美》的画。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的那天,江挽挽捏着成绩单,站在慕容老宅的书房里,对着刚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眉宇间还带着些许疲惫的慕容瑾,心情比面对数学试卷时还要忐忑。
总成绩不算差,甚至文科方面依旧亮眼,稳稳排在艺体班前列。
但那个鲜红的数字,如同一个顽固的污点,清晰地印在数学那一栏:
40。
比起之前的37分,确凿无疑地进步了三分。
慕容瑾接过成绩单,目光在那个数字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他抬起眼,看向面前低垂着脑袋,手指紧张地攥着衣角的女孩。
他想说点什么,诸如“基础仍需夯实”、“逻辑思维有待加强”之类的训导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却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她站在全国一等奖领奖台上发光的样子,想起她画笔下那份动人的灵气,也想起车里她讲述往事时,眼底深藏的破碎感。
最终,他只是将成绩单轻轻放回桌面,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带着一种就事论事的冷静:“至少……多了三分。”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定性,“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进步。”
江挽挽猛地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没有预想中的冷厉批评,也没有失望的眼神,这比她挨一顿骂还要让她不知所措。
慕容瑾忽略了她眼中的惊讶,直接给出解决方案,如同处理一份待批的文件:“寒假时间不短,找个靠谱的补习班,把数学基础系统性地梳理一遍。”
他的决定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需要的话,让苏西帮你联系。”
“不、不用麻烦苏西姐了!”江挽挽连忙摆手,“我自己可以找!我……我这就去报班!”
她几乎是逃离了书房,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慕容厅长他……好像真的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那么冷硬,说话还是那么简洁,但似乎少了点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慕容瑾揉了揉眉心,重新拿起一份文件,目光却再次落到那40分的成绩上,唇角动了一下。
三分。
聊胜于无。
他刚将注意力拉回文件上的经济数据,一个念头却不受控制地、突兀地闯入脑海,让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他慕容家世代精英,军政商学,纵横捭阖,何曾出过这等……数学“奇才”?
虽说他从未指望江挽挽一个小女孩需要在数理领域有多大作为,她自有她的灵气与光芒,但这成绩也着实是……太触目惊心了些。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若以后有了女儿,像她这般,软糯可爱,招人喜欢,成绩差些便差些吧,他慕容瑾的女儿,自有千百种方式可以活得精彩恣意,数学不好,不算什么大毛病。
他甚至可以想象自己将那样一个小娇娇抱在怀里,对她那点可怜的成绩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模样。
但——
慕容瑾的眉头蹙了起来。
儿子呢?
他慕容瑾的儿子,将来可是要继承慕容家的一切,站在权力与责任的巅峰,面对的是更为复杂诡谲的局势与博弈。
逻辑思维、精准计算、宏观推演……这些都是基本功。
若也继承了这般数学天赋……
慕容瑾放下钢笔,第一次在面对非国家级战略规划的问题时,感到了某种深切的、关乎未来的忧虑。
他甚至下意识地开始在心里盘算:自己的理科基因应当足够强大,或许能够力挽狂澜?再不济,从启蒙阶段就亲自督导,聘请顶尖名师,进行系统性、高强度训练……
想到未来可能要面对一个捧着惨不忍睹的数学试卷、眼神无辜像极了江挽挽的儿子,慕容瑾忽然觉得,眼前这堆积如山的公务,似乎都变得简单明朗起来。
至少,那些宏观数据和经济模型,是讲道理的。
而遗传学,尤其是数学能力的遗传,看起来有点不太讲道理。
这份突如其来的“育儿焦虑”,让这位向来算无遗策的慕容厅长,在寂静的书房里,对着那份40分的成绩单,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点荒谬感的沉思。
算了。
至少,她愿意去补了。
这本身,或许就是最大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