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的车依旧准时等在学校门口,看到江挽挽出来,利落地下车为她开门。
“江小姐,今天看起来有点没精神?”小陈一边平稳地启动车子,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
“没什么……”
江挽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里却在疯狂呐喊:没什么?我马上就要面临终极审判了!
江挽挽回到慕容老宅后,心里像有十五个吊桶在打水。
眼看着天色渐晚,晚餐时间都快过了,慕容瑾却还没出现。
她纠结再三,终于磨磨蹭蹭地挪到门口,做贼似的探出头,正好看见福伯端着茶具从不远处经过。
她连忙小声唤道:“福伯……”
福伯停下脚步,温和地看向她:“江小姐,有什么吩咐?”
江挽挽脸颊微热,眼神飘忽,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那个……福伯……慕容厅长他……今天回来吗?”
福伯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回答道:“厅长的行程通常不会特意告知老宅。江小姐若是有急事,不妨直接给厅长打个电话问问?”
他顿了顿,看着江挽挽那欲言又止、满脸写着“我有事但又不敢说”的模样,体贴地补充了一句:“是遇到什么要紧事了吗?”
没、没有事!
江挽挽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摇头,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些,我就是随便问问!福伯您忙,我先回房了!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飞快地转身,地一声轻响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只留下福伯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又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江挽挽逃回房间以后,在房间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了几圈后,最终停在了穿衣镜前。
镜中的女孩穿着毛绒兔子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小脸煞白,眼神慌乱。
到底要怎么开口告诉慕容瑾……?
江挽挽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进行严谨的逻辑分析:如果今晚慕容瑾回来了……那肯定是要当面给他说……躲是躲不掉的。如果他没回来……那只能给他打个语音电话说了……至少不用直接面对他那慑人的眼神。
想到这里,她立刻有了主意——对!打语音电话的话,可以把要说的话先写在纸上,到时候照着念,这样就不会因为紧张而语无伦次了!
没错!就这样!
但这个念头刚让她松了口气,另一个更严峻的问题又浮上心头:可是……但是如果慕容瑾回来了,那我当面怎么说啊?总不能也拿着张纸在他面前念吧?那像什么样子!
不行,我得提前演练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乖巧、最无辜、最楚楚动人的笑容,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开口:“慕容厅长~您明天上午有空吗?我们班主任想请您……呃,喝个茶?”
刚说完她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喝茶?孟老师那架势像是请人喝茶的吗?
她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模仿着新闻发言人的腔调:“慕容厅长,关于我在校的表现,班主任孟老师希望与您进行一次深入的沟通,旨在更好地促进我的全面发展。时间定于明日上午,不知您是否方便拨冗莅临?”
……感觉更像是在做工作报告,而且“拨冗莅临”这种词用出来,慕容瑾会不会觉得她脑子坏掉了?
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决定走可怜路线。
她瞬间垮下肩膀,耷拉下眉毛,嘴角向下撇,努力让眼睛里氤氲出一点水汽,带着哭腔: “慕容厅长……我闯祸了……孟老师要叫家长……呜呜……只有你能救我了……”
说着她还假装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但镜子里那个干打雷不下雨、演技浮夸的样子,连她自己看了都起鸡皮疙瘩。
“不行不行!太假了!”她烦躁地原地跺脚。
她又尝试了多种风格:
英勇就义式:“慕容瑾!明天跟我去学校见老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说完自己先缩了缩脖子,感觉下一秒就会被眼神杀死。
破罐破摔式:“喂,我老师让你明天去一趟。原因?哦,就是偷吃汉堡被抓了,顺便数学考了三十七分。”
这语气,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谄媚讨好式:“世界上最帅最好最通情达理的慕容厅长~您明天能屈尊去一下我们学校吗?我保证以后都乖乖的!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求求您了~”
一边说一边对着镜子双手合十拜了拜,感觉自己像个狗腿子。
言简意赅(怂包)式:“那个……老师……叫家长……明天……”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每一种方案演练下来,都感觉像是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江挽挽对着镜子,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语气、表情、措辞都试了一遍,结果没有一种能让她觉得“嗯,这么说肯定没问题”。
她瘫坐在地毯上,抱着膝盖,把发烫的脸埋进去,发出绝望的哀鸣:“啊啊啊——到底该怎么说啊?!
难道要直接发微信:‘报告厅长,我因自习课偷吃汉堡且数学不及格,被班主任判定需要家长介入管教,特邀您明日莅临学校接受训话’吗?!”
这跟直接递上一份“处决通知书”有什么区别?!
就在她对着镜子进行第N+1次失败演练,表情扭曲地念叨着“慕容厅长,您看这汉堡它又大又圆,就像我的错误又明显又……”时,房间门被轻轻敲响了。
低沉熟悉的男声透过门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还没睡?在自言自语什么?”
江挽挽瞬间僵住,所有演练好的台词全部卡壳,大脑一片空白。
慕容瑾?!
他回来了?!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让她所有的心理准备土崩瓦解。
她看着镜中那个穿着滑稽兔子睡衣、头发被抓得像鸟窝、表情定格在“做贼心虚”状态的自己,只想原地消失!
江挽挽吓得差点原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睡衣和头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颤颤巍巍地挪到门边,慢吞吞地打开了房门。
门缝里,先露出她半张写满心虚的小脸,仰起头,对着门外高大的身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尴尬笑容,嘴角僵硬地向上扯着:“慕容厅长……晚上好……”
慕容瑾垂眸看着她。
小姑娘显然刚进行过一番激烈的“心理建设”,头发微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飘忽不定,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有事?”
这两个字仿佛有千斤重,压得江挽挽差点喘不过气。
她看着慕容瑾,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那些演练了无数遍的“喝茶论”、“工作报告体”、“可怜哭诉风”在脑子里打架,最后混成一团浆糊。
“那个……就是……我……”
她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语无伦次,“今天在学校……孟老师……他……”
慕容瑾极有耐心地等着,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越是平静,江挽挽就越是紧张。
她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而法官正用沉默凌迟着她的神经。
终于,在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把心一横,眼睛一闭,语速飞快地秃噜了出来:“我们班主任孟老师让叫家长明天上午去学校一趟因为我自习课偷吃汉堡被抓了还说我数学成绩太差需要跟家长沟通一下!”
一句话,不带停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说完之后,她紧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剧烈颤抖着,根本不敢看慕容瑾的表情。
她已经做好了接受冰冷视线甚至斥责的准备,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空气中一片寂静,只有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过了好几秒,预想中的冷斥并没有到来。
她只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然后,是慕容瑾那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时间。地点。”
江挽挽猛地睁开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他这就答应了?
没有质问?没有生气?
她傻乎乎地仰着头,看着慕容瑾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愣愣地回答:“上午九点半……高二艺体班教师办公室……”
“知道了。”慕容瑾的目光在她呆滞的小脸上扫过,“去睡吧。”
说完,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自己的房间。
直到隔壁传来轻微的关门声,江挽挽还保持着仰头张嘴的呆滞状态站在门口。
这就……解决了?
她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呢?
他怎么会这么平静?
江挽挽晕乎乎地关上门,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恍惚。
慕容瑾……他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明天,他真的会去学校,见她的班主任?
这个认知,比被他骂一顿还让她觉得诡异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