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慕容瑾或许会利用回老宅的这段路程思考工作,或者听听新闻。
但今天,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紧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将车速控制在限速的临界点,朝着老宅的方向疾驰。
车窗外的城市景象飞速倒退,他却觉得这段路前所未有的漫长。
心头那股莫名的焦躁感,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立刻确认什么的冲动,驱使着他,让他无法再多等待一刻。
他需要回去。
他必须立刻回去。
回到那个突然变得不再平静,甚至充满了“危险”诱惑的院子里去。
慕容瑾一路风驰电掣,将车稳稳停在老宅门口时,比平时下班的时间足足早了两个小时。
他推开沉重的车门,长腿迈出,带着一身尚未平息的急切与风尘,正要径直朝着自己那个小院走去。
然而,他刚踏进前院,脚步就被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给定格在了原地。
“哟!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我们慕容大厅长这个点就‘下班’了?”
只见庭院中央,慕容老爷子正穿着一身白色的练功服,慢悠悠地收着太极拳的架势。
他红光满面,眼神矍铄,哪里像是在锻炼,分明就是掐准了时间,在这儿守株待兔!
老爷子踱步过来,背着双手,绕着面色紧绷的慕容瑾走了一圈,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和“我就知道”的了然。
“怎么,厅里今天不忙?还是说有什么‘紧急文件’,非得回老宅才能处理?”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钩子,精准地戳在慕容瑾那点不为人知的心思上。
慕容瑾下颌线绷紧,面对爷爷这明目张胆的调侃,他一时语塞。
总不能说自己是听说某个小丫头住进了他的院子,才心神不宁地提前跑回来的吧?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尴尬与一丝被看穿的恼怒,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今天事情处理得比较顺,提前结束了。回来拿点东西。”
“拿东西?”
老爷子挑眉,脸上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长,“哦——拿东西啊。那快去吧,你院里……嗯,确实可能有你需要‘拿’的东西。”
他特意在“你院里”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然后优哉游哉地继续打他的太极拳去了,仿佛只是随口说了句家常。
慕容瑾被老爷子这番话噎得胸口发闷,却无从反驳。
他不再停留,几乎是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加快了脚步,穿过月亮门,朝着自己那个此刻仿佛藏着“洪水猛兽”的小院走去。
越靠近小院,他的心跳竟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
那扇熟悉的月洞门仿佛成了一个结界,门后是他熟悉的私人领地,却又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入侵者”,而变得完全陌生且充满变数。
而此时,在小院那间新安排的侧房里,江挽挽对此还一无所知。
她正背对着房门,踮着脚尖,费力地想把一摞厚重的艺术书籍放到书架上层,纤细的腰肢微微弯折,勾勒出青涩而柔软的弧度。
慕容瑾绷着一张冰山脸,步履看似沉稳地迈进了自己的小院。
他先是状似随意地扫了一眼庭院——嗯,石桌石凳依旧,那盆半死不活的罗汉松也还在老地方。
一切如常。
很好。
接着,他脚步一转,仿佛只是例行检查般走向书房方向。
目光却像装了雷达一样,悄无声息地扫过庭院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
书房门虚掩着,他推门而入,视线快速掠过空无一人的房间,甚至还故作镇定地翻了翻桌上的书籍,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院子里任何一丝不属于这里的细微动静。
没有?
难道……
在卧室?
这个念头让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退出书房,朝着主卧走去,经过那扇紧闭的侧房房门时,脚步顿了一下,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强忍着直接推门进去的冲动,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狠狠剜了那门板一眼,仿佛能透过厚重的木门看到里面的情形。
主卧也空无一人。
慕容瑾站在自己房间中央,眉头微蹙,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感更盛了。
人呢?
老爷子不是说已经住进来了吗?
难道走了?
就在他内心戏十足地猜测各种可能性,甚至开始怀疑老爷子是不是在诓他时,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一点模糊的、像是女孩轻轻哼歌的调子,隐约从隔壁——也就是那间侧房的方向传了过来。
声音太轻了,若有似无。
慕容瑾浑身一僵,所有的动作瞬间定格。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像个接收到重要信号的侦察兵,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与侧房相邻的那面墙上。
他下意识地朝着墙壁靠近了一步,又觉得这举动太过诡异和失态,立刻硬生生停住,僵在原地。
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更加贴近声源方向,试图捕捉更多信息。
江挽挽将最后一本画册小心翼翼地塞进书架的空隙,环顾了一下这个已经初具生活气息的小房间。
书本整齐排列,画具在窗边的矮几上井然有序,几件常穿的衣物也挂进了衣柜。
虽然比不上自己家里自在,但也算温馨舒适了。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似乎也随着环境的安顿而稍稍松弛下来。
经过最初的慌乱和一点点被“算计”的小小不满后,她已经开始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爷爷生病需要静养,小叔小婶要在医院日夜照顾,已经很辛苦了。我不能让他们再为我担心。住在慕容家,有慕容爷爷和林阿姨照顾,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能让所有人都放心。
至于慕容瑾……
想到那个名字,江挽挽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但随即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张冷峻的脸和迫人的气场从脑海里驱散。
听说他平时根本不住老宅,都是在市区的公寓。所以,就算房间挨着,大概率也是碰不上面的。就当是借住在一个安静的、设施齐全的客房好了。
想到这些,江挽挽心头最后那点阴霾也消散了。
她轻轻哼起歌,清澈柔软的嗓音像山涧清泉,在安静的房间里轻轻流淌。
她走到窗边,伸手触碰着午后温暖的阳光,觉得住在这里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糟糕。
而此时,仅一墙之隔。
慕容瑾僵立在房间中央,那甜美清澈的哼唱声像带着温度的风,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耳朵。
他甚至能想象出女孩微微扬起嘴角的侧脸,和阳光下她纤细指尖划过书页的模样。
这认知让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更让他烦躁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放轻了呼吸,连放下车钥匙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隔壁那片小小的安宁。
堂堂慕容厅长,在自己家里,居然像个潜入别人领地的窃贼一样屏息凝神。
这个念头如同冷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眉头紧锁,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条件反射感到一阵恼火。
他定了定神,刻意加重脚步走到书桌前,将钥匙地一声放在桌面上。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仿佛在向谁宣告着他的存在。
隔壁的哼唱声果然戛然而止。
慕容瑾心头莫名一紧,随即又为自己的在意感到更加烦躁。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桌面的文件上。
可那中断的旋律,却像未完的乐章,在他心头反复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