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熟悉的逗弄心思悄然滋生。
慕容瑾非但不收敛气势,反而将身子又往前倾了半分,几乎将身后所有的天光都遮了去,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娇小的江挽挽完全笼罩其中。
“怎么?”
他声线低沉,带着一丝刻意的放缓。
“刚才笑我的胆子,去哪了?”
!!!!
江挽挽一听这话,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居然知道!
他居然早就发现了自己当时那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一想到自己那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窃喜,其实早就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她就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直接跳进这锦鲤池里冷静一下。
太尴尬了!
这简直是公开处刑!
江挽挽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额……”
她支支吾吾地开口,大脑却一片空白。
更糟糕的是,在这个要命的关键时刻,她竟然怎么也想不起对方的名字了!
该死……慕容……慕容什么来着?
明明刚才在茶桌上还听到的!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成了一个小拳头,脸颊因为着急和窘迫迅速漫上一层绯红。
太社死了,这真的是太社死了!
江挽挽把心一横,索性豁出去了。
她心想,反正他慕容瑾是当大官的人,总得顾及身份和气度,再加上慕容爷爷和自己爷爷那份深厚的革命友谊,总不至于真的为难她这个小女孩吧?
这么一想,底气顿时足了不少。
她大脑飞快旋转,立刻组织好语言,那张小嘴巴就跟上了发条似的,叭叭叭地开始解释:“慕容厅长您千万别误会!我刚才那不是笑话您!”
她慌忙抬起头想展现诚意,可目光刚撞上慕容瑾深邃的眼眸,就像被烫到般瞬间垂落,最终只能局促地盯着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我那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像您这样年轻有为的前辈,还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结识朋友,实在是……太令人敬佩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视线几乎要在他熨烫平整的衬衫前襟上烧出两个洞来。
江挽挽内心瞬间炸成一片烟花,还是那种点燃了却发现是哑火的尴尬款式。
年轻有为?
相亲?
敬佩?
江挽挽你醒醒!
你这张嘴是刚从阴阳怪气进修班毕业吗?!
这哪里是拍马屁,分明是扛着反讽的大旗在慕容厅长的神经上跳踢踏舞啊!
江挽挽说完那串“赞美”的瞬间,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般僵住了。
她猛地仰起脸,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写满了“完蛋了”的惊恐,直勾勾地望向慕容瑾。
那表情,活像是上课偷吃零食被班主任抓包,还一不小心把零食喷到了讲台上。
此刻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大写加粗的弹幕:现在申请重启今天还来得及吗?!
“哦?”
慕容瑾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不容错辨的玩味。
“敬佩?”
慕容瑾看着她这副惊慌失措的小模样,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却分毫不显,依旧维持着那副高深莫测的严肃模样。
向前逼近了半步,那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那你说说看。”
他低沉的嗓音里听不出喜怒。
“我哪里……让你觉得敬佩了?”
江挽挽一听这话,顿时觉得五雷轰顶,一万只草泥马在心中奔腾而过。
大哥!我怎么知道你哪里让人敬佩了!
难道要我实话实说,敬佩您三十多岁官居高位却连个媳妇都找不着,还得劳烦爷爷亲自下场催婚吗!
她在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硬是挤出一个无比尴尬的笑容,抬起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呵呵……这个嘛……”
慕容瑾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深邃的目光稳稳落在江挽挽脸上。
那眼神明确地传递着一个信息——他今天非要听她亲口把话圆回来不可。
江挽挽只觉得那视线牢牢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让她连转移话题的机会都没有。
江挽挽被逼得走投无路,索性心一横,开始充分发挥自己作为小女孩的“优势”。
她眨了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摆出一副天真又崇拜的模样,小嘴开始叭叭地说个不停:“就是觉得您特别厉害呀!”
“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日理万机,却还愿意抽出宝贵的时间来参加这种家庭聚会。”
“这说明您重视亲情、孝顺长辈!”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慕容瑾的表情。
“而且您刚才在喝茶的时候,那么有耐心,一点都不摆架子。”
“这么平易近人的领导,难道不值得我们敬佩吗?”
她越说越顺,干脆把能想到的好词都往外倒,只盼着能靠这番胡言乱语蒙混过关。
“前言不搭后语。”
慕容瑾平静地打断,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你刚开始说,敬佩的是我‘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还需要相亲’。”
他刻意停顿,目光在她骤然僵住的小脸上巡视一圈,才不紧不慢地继续:“现在又说,敬佩的是我孝顺、平易近人。”
“江小姐,你的敬佩……标准还挺灵活。”
江挽挽再次猛地睁大了双眼,嘴巴微微张着,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下撇,整张脸写满了“不敢置信”和“不可思议”。
这慕容瑾不愧是当大官的,脑子转得比5G网速还快!
这就被拆穿了?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犊子了,我该怎么办啊!
她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降维打击。
但江挽挽到底是个聪明姑娘,眼见着圆不过去,立马稳了稳神,转变策略。
她微微嘟起嘴,纤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了几下,原本还强装镇定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委屈与娇嗔。
“慕容厅长……您就别再为难我了嘛……”
她悄悄抬起眼帘,用那双水汽氤氲的眸子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我承认刚才是我错了,不该……不该偷偷笑您。”
她越说声音越小,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可怜极了。
“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这种不懂事的小女孩一般见识了,好不好?”
慕容瑾垂眸看着眼前这个瞬间收起利爪、装作乖巧无害的小狐狸,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很好。
懂得审时度势,知道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算她还有点小聪明。
他周身的压迫感稍稍收敛,却仍没有轻易放过她的意思。
“既然知道错了。”
他声音依旧平淡,但那股冰冷的锐利已悄然褪去。
“说说看,打算怎么改正?”
江挽挽内心:哎我操!慕容瑾你得寸进尺是吧?还怎么改正?真当自己是教导主任啊?要不要我现在给你写个八百字检讨书,再当众朗读啊!
她面上却绽开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声音软糯:“我保证以后一定端正态度,多看多学,谨言慎行……绝不再随便笑话别人了。”
那乖巧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
慕容瑾将她那点小心思看得分明,那副乖巧认错的模样下,指不定怎么在心底编排他呢。
不过他并未选择揭穿。
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他自然懂得,更何况,江挽挽除了那点无伤大雅的偷笑,确实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逼得太紧,反倒失了风度。
“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他淡淡抛下这句话,终于移开了始终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转而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
笼罩在江挽挽周身那令人窒息的压力,也随之悄然散去。
见慕容瑾终于转过身去,江挽挽长出了一口气。
随即,她迅速调整好表情,往前迈了小半步,用格外乖巧的语气轻声说道:“慕容厅长,我去一下洗手间,先失陪了。”
得到慕容瑾的颔首后,她便迈着看似从容、实则恨不得立刻逃离的脚步,朝着来时喝茶的方向快步走去。
江挽挽快步走出一段距离,直到绕过一处假山,确认那道迫人的视线没有跟来,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翻着白眼,小嘴开始不停地小声嘟囔:“什么啊,不就是偷偷笑了一下而已,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嘛!”
“怎么,你慕容大少爷这辈子就没被人笑话过吗?小气鬼……”
江挽挽越想越气,索性捏着嗓子,压低声音,板起小脸模仿起慕容瑾那副淡漠的腔调:“说说看,打算怎么改正?”
她学完立刻切换回自己的声音,嫌弃地撇了撇嘴:“切!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不就是个爱摆架子的老干部!”
“改什么改!我笑一下怎么了?天又没塌下来!”
“整天摆着一张冰山脸,好像谁都欠你八百万似的。”
“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被拉来相亲,肯定是平时太龟毛,把身边的女孩子都吓跑了吧!”
正当江挽挽准备继续深入批判慕容瑾的“恶劣行径”时,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自身后悠然响起。
“看来,你对我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
江挽挽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齿轮,一格一格地扭过去,正好对上慕容瑾那双看不出情绪的深邃眼眸。
他居然……全都听见了!
江挽挽吓得魂飞魄散,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她几乎是本能反应,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转身,拔腿就往反方向冲去,连头都不敢回。
那速度快得惊人,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慕容瑾显然没料到她会直接逃跑,望着那个仓惶逃窜的纤细背影。
他先是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无奈地哼笑一声。
这丫头,跑得倒快。
不过倒也有趣。
他并未急着去追,只是从容地站在原地,目光依旧落在她消失的方向。
反正,她终究是要回到茶席的。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