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大人们的注意力被老爷子引开,餐桌上的话题重新热络起来的间隙,江挽挽猛地转过身,凑近慕容瑾,用气音咬牙切齿地低语,声音小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慕容厅长,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她一双杏眼因为刚才的呛咳还泛着红,此刻却燃着小小的火苗,紧紧盯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
“你明明听到慕容爷爷那么说了,为什么不解释?就任由他误会我们……我们……”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气得脸颊又鼓了起来,“你倒是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她越想越觉得憋屈,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围观、被调侃,而这位始作俑者却稳坐钓鱼台,片叶不沾身。
“你知不知道这样我很尴尬!”
最后这句抱怨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声音虽然压低,却清晰地钻入了慕容瑾的耳中。
慕容瑾闻言,侧过头,目光落在江挽挽那张因气愤和委屈而微微泛红的小脸上。
他深邃的眼眸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同样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回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平静:“解释?”
他薄唇微动,声音低沉而清晰:“你觉得,我若开口,爷爷是会信我的‘解释’,还是会更来劲?”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主位上笑容满面的慕容老爷子,意思不言而喻。
在老爷子这个“头号cp粉”面前,任何试图撇清关系的举动,都只会被当成“欲盖弥彰”,从而引来更猛烈的“助攻”。
他重新看向江挽挽,眼神里带着点“你太天真”的意味,声音依旧压得很低:“保持沉默,是目前最省事的处理方式。”
说完,他便转回头,不再看她,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流从未发生,继续扮演他那个沉稳持重的慕容厅长。
只留下江挽挽一个人愣在原地,仔细琢磨着他话里的道理,好像……是这么回事?
跟慕容老爷子那种级别的“粉头”硬碰硬,确实不明智。
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这么憋屈呢!
江挽挽听着慕容瑾那套“理智冷静”的分析,虽然知道大概率是对的,但心里那团憋屈的小火苗非但没熄灭,反而蹭蹭往上冒。
她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试图用这种方式压下那股莫名的委屈和烦躁。
可看着慕容瑾那副仿佛万事皆在掌握、冷静到近乎冷漠的侧脸,她就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是,他是省事了,冷静了,像个运筹帷幄的棋手。
可她呢?
她平白无故被推到这个尴尬的位置,被众人用那种暧昧的眼神打量,还被点心呛得形象全无!
到头来,她连抱怨和生气的立场都没有,因为他的选择是“最省事”的。
这根本就是不公平!
江挽挽盯着面前冷掉的蟹肉,胸口那团气越憋越胀,几乎要炸开。
她猛地再次扭过头,几乎将上半身探过去,凑到慕容瑾耳边,用气音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句:“那你也不能就让我一个人尴尬啊!”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恼火和一丝鼻音,温热的气息拂过慕容瑾的耳廓:“‘最省事’就是你坐在旁边看戏,看着我出丑?”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凭什么他要冷静就非得牺牲她的脸面?
“慕容厅长,您的‘省事’就是建立在别人的窘迫上是吧?”
她说完,也不等慕容瑾回应,立刻缩回身子,重新挺直背脊坐好,抓起桌上的果汁狠狠灌了一大口,仿佛要把那股无名火也一起浇灭。
只是那用力握着杯子的手指关节,和微微泛红的眼圈,泄露了她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冷静”。
慕容瑾被她这接连的、带着明显情绪的低语逼得微微蹙眉。
他侧过头,对上她那双泛着水光、写满不忿的眸子,沉默了一瞬。
在周遭喧闹的谈笑背景音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沉缓,清晰地传入她耳中:“那你要我如何?”
他的眼里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平静的深潭,“当场反驳爷爷,说我们毫无关系,让你更成为焦点?还是像你一样,表现得惊慌失措,让这场面更加难以收场?”
他的语气没有波澜,却像一块冰,瞬间镇住了江挽挽心头翻腾的火焰。
“有些局面,”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冷静得近乎残忍。
“沉默,就是最好的应对。你的反应越大,旁人看得越有趣。”
江挽挽听着他这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说辞,心头先是一凉,随即那股被强行压下的委屈和怒火如同被浇了油般轰然窜起!
是,你慕容瑾见惯了风浪,深谙官场和人情世故里的弯弯绕绕,懂得什么叫“沉默是金”,什么叫“以静制动”!
可我呢?!
她猛地转过头,这次连气音都忘了用,声音虽然依旧压低,却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愤懑,直直瞪向慕容瑾:“是!您慕容厅长见多识广,处事周全!可我没您那么深的城府,也没您那么硬的心肠!”
她的眼圈彻底红了,琥珀色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你而起吗?如果不是你……你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你爷爷他会这样吗?你现在倒摆出一副全是我不懂事的模样来教训我?你凭什么用这种态度对我!”
慕容瑾看着江挽挽死死咬住下唇、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却控制不住微微发抖的单薄肩膀,那副强撑着的、委屈至极的模样,让他准备继续解释的、那些关于“利弊权衡”和“局面控制”的冷静话语,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是啊,她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她被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很大程度上,确实源于他那些失控的、连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生理反应。
他的“冷静”和“理智”,他的“最佳处理方式”,对她而言,或许就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和指责。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喉结微动。
向来习惯于掌控一切、用逻辑和规则解决问题的他,此刻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汹涌的、纯粹的委屈。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再说。
只是将那碟原本推到她面前、她几乎没动过的、已经凉透的蟹肉,轻轻挪开。
然后,将自己面前那碗没人动过、还温热的冰糖炖雪梨,无声地推到了她的手边。
动作依旧带着他固有的克制与疏离,却比任何苍白的解释,都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让步。
江挽挽用余光瞥见他那推过碗碟的细微动作,心里那点委屈非但没被安抚,反而更添了一层憋闷。
谁稀罕你这点小恩小惠!
她在心里狠狠地想。
一碗破炖梨,一碟凉透的蟹肉,就想把刚才那番冷冰冰的教训和置身事外的态度一笔勾销吗?
她江挽挽还没那么好打发!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吗?
她不需要这种施舍般的、迟来的、毫无诚意的“体贴”!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伸出手,指尖带着点赌气的力道,直接将那只细腻的白瓷碗朝着慕容瑾的方向推了回去。
瓷碗底座与光滑的桌面摩擦,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刺啦”声。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她甚至没有抬眼去看慕容瑾此刻会是什么表情,直接身子一拧,给了他一个冷冰冰的侧影,下颌微微扬起一个小弧度,摆明了拒绝接受这份“好意”,也拒绝再与他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
那碗被推回的炖梨,孤零零地停在两人座位中间的空隙里,像一道无声的、冰冷的界限。
慕容瑾看着被毫不留情推回来的瓷碗,以及江挽挽那彻底冷下去、写满抗拒的侧影,搭在膝上的手瞬间收紧。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
他慕容瑾什么时候被人这样下过面子?
即便是当年和那些女伴分开——哪怕是他出于生理需求或一时新鲜,处理得不算周到,甚至堪称“渣”了对方,那些女人或是泫然欲泣,或是试图挽留,或是愤然离去,也绝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带着近乎挑衅的意味,将他递出的东西直接摔回来!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被冒犯的愠怒猛地窜上心头,让他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他几乎要习惯性地用更冷硬的态度压回去。
可视线触及女孩那紧绷的、写满了委屈和倔强的侧脸,想起她刚才红着眼圈的控诉,那点因被冒犯而升起的火气,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大半。
是他先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反应引得爷爷误会,是他选择了“最省事”却让她独自承受尴尬的方式,也是他用那套冷冰冰的“道理”去教训了她。
终究是他理亏。
这认知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那点因身份和习惯而产生的傲慢怒火。
他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最终,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再去动那碗被推回来的炖梨,只是将目光沉沉地投向餐桌中央,周身的气息比刚才更加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