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在雨幕和困境中迅速暗沉下来。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吹在脸上如同刀割。陷在泥坑里的马车如同搁浅的巨兽,任凭众人如何努力,依旧纹丝不动。
赵老板当机立断,不能再耗下去了。
“把陷住的车上的货物分装到其他车上!重要的、怕湿的行李随身带好!这辆车……先弃在这里,留两个人看守,等天晴路干了再想办法!” 他大声指挥着,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模糊,“所有人,加快速度!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前面的落脚点!”
所谓的落脚点,是前方十里外的一个荒废村落。据商队里走惯这条路的老人说,那里还有些残破的屋舍可以勉强遮风避雨。
众人闻言,立刻行动起来。卸货的卸货,牵马的牵马,一片忙乱。泥泞和寒冷消耗着每个人的体力,气氛凝重而压抑。
张玥抱着那个湿漉漉的包袱,在小翠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水,转移到了另一辆装载着布匹、相对干燥些的货车上。车厢里堆满了货物,空间狭小,她和
小翠只能蜷缩在角落。冰冷的湿衣贴在身上,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主仆二人都冻得嘴唇发紫,瑟瑟发抖。
“小姐,您没事吧?” 小翠带着哭腔,用自己冰冷的手试图去暖张玥同样冰冷的手。
“没事。” 张玥摇摇头,将怀里的包袱抱得更紧。木匣还在,里面的银钱和物品就是她最大的底气。她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在风雨中艰难前行的人群,以及被遗弃在泥坑里的那辆马车,心中警醒——这还只是开始,前路不知还有多少艰难险阻。
商队重新上路,速度却慢了许多。直到天色彻底黑透,雨势渐小,才终于看到了那片影影绰绰的废弃村落。
村落不大,依着一个小土坡而建,大部分房屋都已经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怪兽。只有村口几间相对完好的土坯房还立着,窗户都用木板钉死,透着一股荒凉死寂的气息。
赵老板指挥着车队进入村子,在一处相对开阔、背风的地方停下。护卫们立刻分散开来,警惕地巡视四周。伙计们则忙着卸马、喂料,寻找可以生火取暖和做饭的干燥地方。
最终,他们选中了村中最大的一间土坯房,虽然屋顶有些漏雨,墙壁也有裂缝,但至少能挡住大部分寒风。赵老板特意将张玥主仆安排在了屋内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还让人给她们送来了一条干燥的毡毯和一点干粮。
“委屈小姐了,今晚只能在此将就一夜。我已派人四周查探过,应该暂无危险,但夜里还需警醒些。” 赵老板语气带着歉意。
“赵老板安排周全,已是感激不尽。” 张玥接过毡毯,真诚地道谢。她知道,在这种境况下,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已属不易。
众人简单吃了些干粮,围着好不容易生起的、冒着浓烟的火堆取暖,疲惫不堪的伙计和护卫们很快就东倒西歪地睡去了,鼾声此起彼伏。
张玥和小翠裹着毡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却毫无睡意。屋外风声呜咽,如同鬼哭,偶尔还能听到不知名野物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比野物更可怕的,是人。
约莫子夜时分,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嚣张的呼喝声!
“里面的人听着!这地界是咱们黑风寨罩着的!要想平安过夜,留下买路财!”
火堆旁沉睡的护卫们瞬间惊醒,纷纷抓起身边的兵刃,警惕地望向门口。赵老板也立刻起身,脸色凝重。
只见破败的院门口,不知何时聚集了十几个手持棍棒、柴刀的身影,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敞着怀露出胸毛的彪形大汉,正狞笑着看着屋内。
是地痞!而且看样子,还是盘踞在此地、专门勒索过往行商的惯匪!
商队护卫头领上前一步,沉声道:“各位好汉,我们是正经行商的赵家商队,途经宝地,借宿一宿,明日便走。些许心意,还请行个方便。” 说着,示意伙计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小袋铜钱。
那彪形大汉瞥了一眼钱袋,嗤笑一声,用手中的柴刀指着商队那些堆放在院子里的货物:“就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老子看你们这货可不少!识相的,留下三车货,再拿一百两银子出来!否则……哼哼,爷们儿手里的家伙可不认人!”
他身后的地痞们也跟着起哄,挥舞着棍棒,气势汹汹。
三车货!一百两银子!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真要给了,这趟生意不仅白跑,还得倒贴!
护卫头领和赵老板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商队护卫虽然训练有素,但人数上并不占优势,而且对方是地头蛇,熟悉地形,真动起手来,胜负难料,必然损失惨重。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缩在角落里的张玥,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抱着怀里的木匣,脑中飞速思考着对策。硬拼显然不明智,可若是屈服,损失巨大不说,恐怕还会助长这些地痞的气焰,后面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扫过那个彪形大汉贪婪的眼神,以及他身后那些虽然嚣张却衣着破烂、面有菜色的地痞,心中忽然一动。
她轻轻拉了拉身边一个同样紧张观望的伙计的衣角,低声快速问道:“这些人……是常驻这里的吗?他们头领,可是个要面子、讲义气的?”
那伙计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这位小姐为何此时问这个,还是低声回道:“听说是附近村子活不下去的混混凑在一起的,没什么大来历。那头目叫黑老三,贪财好色,最是欺软怕硬……”
贪财,欺软怕硬……张玥心中有了计较。
就在赵老板脸色铁青,准备咬牙答应部分条件,破财消灾之时,一个清脆却带着一丝稚嫩颤抖的声音,在寂静紧张的屋内响起:
“各位好汉,且慢动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声音的来源——那个裹着毡毯、站在角落里的瘦弱女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