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歌声缥缈空灵,与周遭鬼哭般的风声格格不入。它不带任何词句,只是简单的哼唱,旋律古老而忧伤,仿佛月光凝结成的丝线,缠绕在石林狰狞的轮廓间,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引力,直透人心。
阿依土的眼神出现了一丝迷离,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松动,似乎想要朝着歌声的方向驱驰。
“阿依土!”陆景云一声低喝,蕴含内力,如同暮鼓晨钟,震得阿依土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额角已渗出冷汗。
“好厉害的迷魂曲!”阿依土心有余悸,“大家稳住心神,别听!”
然而,那歌声无孔不入,并非捂住耳朵就能完全隔绝。它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力量。
夏晚晴紧守灵台一丝清明,怀中的月亮玉佩传来阵阵温凉的气息,帮助她抵御着那歌声的侵蚀。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阿依土背上,跟随他谨慎前行的路线。
但很快,更可怕的幻象出现了。
走在夏晚晴侧后方的阿依木突然发出一声低吼,双目赤红地瞪着左侧一根形似巨蟒的石柱:“阿爸!是你吗阿爸?你别走!当年不是我故意丢下你的……”他情绪激动,竟要翻身下驼冲过去。
“阿依木!那是石头!”陆景云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肩膀,内力透入,试图唤醒他。
几乎同时,夏晚晴眼前的景象也骤然扭曲。狭窄的通道前方,不再是怪石嶙峋,而是变成了永宁侯府温暖的书房。父亲夏安正坐在书案后,朝她温和地招手,脸上带着她熟悉的、略带疲惫的笑容:“玥儿,过来,到爹这里来。外面危险,回家来……”
那景象如此真实,父亲眼中的关切几乎要将她融化。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渴望瞬间涌上心头,几乎要让她落下泪来。她知道这是幻象,理智在疯狂叫嚣,但情感却像脱缰的野马,驱使着她想要扑过去。
“晚晴!”陆景云焦急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就在她的意志即将被吞噬的刹那,怀中的月亮玉佩骤然爆发出一阵清辉!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股凛冽的、如同月华涤荡尘垢般的力量,瞬间冲入她的脑海。
眼前的“父亲”和“书房”如同水波般荡漾、破碎,消失无踪。耳边那蛊惑人心的歌声也仿佛被利刃切断,戛然而止!
幻象退去,她依旧身处阴森诡异的石林通道,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心脏狂跳不止。
她看向陆景云,发现他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也经历了类似的考验,但他眼神依旧清明坚定,正担忧地望着她。
“我没事。”夏晚晴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她看向还在挣扎的阿依木,毫不犹豫地将玉佩取出,将其清辉引向阿依木。
柔和的光晕笼罩住阿依木,他剧烈的挣扎渐渐平息,赤红的双眼恢复了清明,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随即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脸上露出羞愧和后怕的神情:“公主,我……”
“无妨,守住本心。”夏晚晴收回玉佩,目光锐利地扫向前方歌声传来的方向。幻象因玉佩而破,但施术者,必定就在附近!
“在那里!”阿依土低吼一声,指向右前方一处较为开阔的、由几根巨大石柱环抱形成的天然石厅。
只见石厅中央,竟真的有一簇小小的篝火在跳动!篝火旁,坐着一个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她背对着众人,长发如瀑,刚才那空灵的歌声,似乎正是由她所发。
四人瞬间戒备,武器悄然出鞘。
那白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歌声停下。她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
月光和篝火交织的光线下,露出一张清丽绝俗,却带着几分苍白与憔悴的脸庞。她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眉眼间有种不属于这蛮荒之地的书卷气,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古井,蕴含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智慧。
她的目光直接越过阿依土兄弟和陆景云,落在了夏晚晴脸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她手中尚未收起的月亮玉佩上。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了然,更有一种……仿佛等待了许久的释然。
她微微颔首,声音如同她的歌声一般空灵,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月神的后裔,您终于来了。我在此,已等候多时。”
此言一出,夏晚晴四人皆是一惊!
她不仅认识月亮玉佩,更似乎早就预料到夏晚晴会经过此地!
“你是谁?”陆景云上前半步,将夏晚晴护得更紧,沉声问道。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极其不简单。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几分凄清:“我叫白薇。曾是……西域皇城,‘星陨阁’的掌书人。”
星陨阁?夏晚晴心中一动,想起金册中的零星记载,那是西域皇室存放典籍、观测星象的禁地,非核心成员不得入内。
“你为何在此等候?又为何会用迷魂之音?”夏晚晴冷静地问道,并未因对方看似无害而放松警惕。在这诡异石林出现的人,绝不寻常。
白薇轻轻一叹,目光扫过周围如同鬼影般的石林:“并非迷魂之音,而是‘问心曲’。此曲能引动心魔,亦能照见本真。我在此布下此局,一是为了筛选,若连自身心魔都无法勘破,便不配知晓后面的真相,去了皇城也是送死。二则是……为了避开大祭司的耳目,‘问心曲’的领域内,寻常探查手段会失效。”
她看向夏晚晴,眼神变得无比严肃:“公主,您手中的玉佩,是钥匙,也是灾祸之源。大祭司之所以未能完全掌控圣泉,就是因为缺少它。他如今已知晓您的存在,并在皇城布下三重杀局,专为您而设。”
“你知道我的事?”夏晚晴追问。
“略知一二。”白薇点头,“我还知道,您来自中原永宁侯府,而您真正的敌人,并非仅仅是大祭司。”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还有中原那位,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
连这都知道!夏晚晴与陆景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这个白薇,知道的内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
“你到底是谁的人?”陆景云目光如炬。
白薇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我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我只忠于西域皇室的正统,忠于记录真相的职责。我之所以在此,是因为星陨阁的最后一任阁主,也就是我的老师,在十年前预见了皇室的劫难和……公主您的归来。他临终前命我携部分核心典籍离开皇城,潜伏于此,等待持月神信物之人,并将一件东西交给她。”
说着,白薇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巴掌大小的物件,双手奉上。
“这是……”夏晚晴谨慎地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的冰凉。
“这是老师以生命为代价,从圣泉禁地深处带出的‘星盘’碎片。”白薇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敬意与哀伤,“它记录着圣泉真正的净化仪式,以及……如何引动圣泉之力,对抗邪祟,甚至……窥见一丝命运的轨迹。老师推测,太后的目的,绝非中原权柄那么简单,她与域外某种邪恶力量有所勾结,其最终图谋,恐危及天下苍生。这碎片,或许能为您指明方向。”
信息量巨大!星盘碎片,净化仪式,太后与域外力量的勾结!
夏晚晴紧紧握着这冰冷的碎片,感觉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了数分,但前路却也仿佛被照亮了一角。
“多谢白薇姑娘。”她郑重道。
白薇微微摇头:“公主不必言谢,这是我的使命。穿过这片石林,再行三日,便可抵达废弃矿区。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请务必小心,大祭司的爪牙……或许已经嗅到味道了。”
她话音刚落,石林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绝非人类所能发出的尖啸!同时,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
白薇脸色骤变:“是‘石像鬼’!大祭司用邪术唤醒的石林守卫!它们被惊动了!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