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北都边境山脉,夜色如墨,寒风裹挟着硝烟与尘埃的气息。
战兔扛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王,另一只手紧紧搀扶着步履蹒跚、脖颈项圈幽光依旧不时闪烁的葛城巧,在崎岖险峻的山路上艰难跋涉。身后,那座隐藏着“接引之塔”的山谷方向,隐约还能传来能量紊乱的低沉轰鸣和金属扭曲的异响,但追兵的动静暂时消失了——裁决者以自身为代价的牵制,似乎起到了效果。
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王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那引爆“规则信标”带来的反噬远超想象,不仅耗尽了他的血能与本源,更似乎动摇了他生命存在的根基。葛城巧的状态同样糟糕,长期的精神与肉体禁锢,加上项圈的潜在威胁,让他虚弱不堪,仅靠一股意志强撑着。
“坚持住……就快到了……”战兔喘息着,他自身的消耗也极大,build装甲早已解除,衣服破损,身上带着多处擦伤和能量冲击留下的淤青。他不断回头确认没有追兵,同时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环境的任何异常。裁决者最后传来的信息中提到的“坐标”二字,像一块冰,沉沉压在他心头。
机械创造者被他留在了更外围的隐蔽处,他们必须尽快赶到那里。
“战……兔……”葛城巧忽然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巧前辈!你感觉怎么样?”战兔立刻紧张地问。
“……项圈……有……定位……和……自毁……”葛城巧艰难地吐出几个词,手指无力地指了指自己脖颈上那个幽蓝的金属环,“北都……可能……追踪……”
战兔心中一沉。他尝试用随身工具探测那个项圈,果然发现其内部有极其复杂的能量结构和微弱的信号发射迹象。强行拆除风险极高,可能立刻触发自毁或招来精准打击。
“龙我……或许有办法……”战兔咬牙,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实验室的后方支援上,“我们先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被战兔扛着的王,身体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呻吟。他肩头那个曾绽放出金红光芒的“信标”烙印处,皮肤下的血肉竟然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灰败色,仿佛正在从内部“蒸发”或“晶化”。
“王!”战兔连忙将他放下靠在一块岩石边。王的眼睛紧闭,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无法言说的折磨。他的体温低得吓人,心跳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
葛城巧也靠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下王的状况,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凝重:“这……不是普通的能量反噬或重伤……他的生命形态,似乎在被某种更高层级的规则力量……‘否定’或‘覆盖’。是那个‘信标’……还是‘星门’的力量?”
战兔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亲眼目睹王为了制造那关键的冲击,将自身血脉与敌人的能量融合引爆。这代价,实在太沉重了。
“必须尽快回去!林和龙我或许能有办法!”战兔再次背起王,搀起葛城巧,以更快的速度向藏车点移动。
幸运的是,直到他们找到隐蔽在山坳中的机械创造者,启动引擎朝着东都方向全速疾驰,预想中的追兵也并未出现。或许是裁决者造成的破坏比想象中更大,又或许是御神木统在“星门”异变后有了新的优先级。
但战兔不敢有丝毫放松。他一边驾驶,一边不断尝试联系东都实验室。
“龙我!龙我!收到请回答!我们正在返回途中!王和葛城巧情况危急!重复,情况危急!”
通讯频道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东都方向,信号似乎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干扰。
……
东都,地下实验室。
紧急抢修后的闸门勉强闭合,内部一片狼藉。能量护盾过载系统已经关闭,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臭氧和能量灼烧的气味。那台被击毁的猎犬残骸被龙我小心翼翼地隔离在一个分析平台上,正在对其进行初步扫描和解剖。
维生舱内,林道一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意识回归得更加清晰,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与……异样感。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却又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他能思考,能感知,但情绪却如同被冻结的湖面,波澜不惊。脑海中,之前那种撕裂般的痛苦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精密、极其高效、但也极其非人的“计算”与“分析”状态。
他清晰地“回忆”起昏迷前那瞬间的举动——指尖指向,规则覆盖,路径阻塞。那不是他主动的“编织”,更像是“变革之种”在遭遇致命威胁时,本能驱动的、基于掠夺而来的“异种规则碎片”进行的强制反击与模拟。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下的血管似乎隐约流动着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幽蓝数据流光,一闪而逝。
【“变革之种”融合度:22.1%(临时性异常提升)。】
【状态:遭受高维异种规则碎片深度污染\/融合。】
【获得临时能力权限:“异源编织”(基于解析的猎犬\/接引之塔规则碎片)。】
【警告:该能力使用将加剧规则污染,加速精神同化风险,并可能引发未知高维存在关注。】
【建议:立即进行深度净化与规则剥离,但成功率低于30%。】
冰冷的提示在意识中流淌,不带任何情感色彩。林道一平静地(或者说,无法不平静地)接受了这些信息。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精神核心中,那螺旋水晶的周围,缠绕上了几缕如同毒蛇般冰冷的幽蓝丝线,与原本温润的“变革之种”光芒以及那缕裁决者的“秩序印记”形成诡异的共存与对抗。
“林!你醒了!”龙我注意到维生舱的动静,立刻冲了过来,脸上混杂着欣喜和后怕,“你感觉怎么样?刚才……你做了什么?那个猎犬突然就……”
“我……‘使用’了它们的一部分规则。”林道一开口,声音平直,缺乏起伏,让龙我微微一愣,“逆向解析,临时覆盖。代价是……污染。”
他简短的陈述让龙我瞬间明白了情况的严重性。“污染?你是说像浮士德研究员那样?还是……”
“不同。更底层,更危险。”林道一的目光转向分析平台上的猎犬残骸,“分析结果?”
龙我压下担忧,立刻汇报:“初步扫描完成!这东西的科技水平……高得离谱!不仅仅是材料学和能量应用,它的内部结构、能量回路、甚至‘思考’逻辑,都建立在一种我们完全陌生的理论体系上!和浮士德那种粗暴的星云气体催化改造截然不同,它更精密,更高效,更……‘非生物’!而且,其能量核心的加密方式,与我们从浮士德数据库里破解出的部分‘观测者’指令编码,有高度同源特征!”
他调出数据对比图:“几乎可以肯定,这东西是北都利用从‘观测者’那里得到的技术直接制造或改造的!是比猛击者更纯粹、更直接的‘代行者工具’!”
“北都……接引之塔……猎犬……”林道一低声重复,冰冷的思维快速串联着信息,“葛城巧在北都。战兔和王前往北都。猎犬袭击这里。逻辑链:北都已成为‘观测者’在此界域更深度介入的‘前哨’或‘合作者’。猎犬是清道夫,目标是清除我们这些‘变量’。”
“那战兔他们岂不是非常危险?!”龙我惊道。
林道一点头,动作依旧有些机械感:“尝试联系。信号受干扰。启动备用方案:利用‘信标嗅探器’原型,反向追踪干扰源特征,尝试建立抗干扰通讯通道。同时,分析猎犬残骸的通讯模块,寻找其与北都可能存在的远程链接频率。”
他一边说,一边自己从维生舱中坐起,动作有些僵硬,但很稳定。他走到主控台前,开始操作。他的效率高得惊人,手指在键盘和虚拟界面上移动的速度让龙我眼花缭乱,对复杂数据的处理和逻辑判断快到近乎非人。
龙我看着林道一的背影,心中那丝不安越来越重。林道一似乎“恢复”了,甚至变得更“强”,但那种冰冷、高效、缺乏“人味”的感觉,让他感到陌生和害怕。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里突然传出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干扰的声音:
“……兔……收到……王……重……巧……项圈……追踪……”
是战兔的声音!
“战兔!”龙我立刻扑到通讯器前,“我是龙我!你们在哪里?情况怎么样?林也醒了!”
“……干扰……强……东……南……三号……旧……矿区……汇合……”战兔的声音更加模糊,似乎正在与强烈的干扰搏斗,勉强报出了一个位于东都东南部、早已废弃的旧矿区坐标,“小心……可能……有……尾随……”
通讯再次中断。
“他们回来了!但在被追踪!要去旧矿区汇合!”龙我立刻看向林道一,“我们得去接应他们!王和葛城巧情况危急!”
林道一已经调出了旧矿区的地图和环境数据,冰冷的目光扫过:“旧矿区地形复杂,电磁环境混乱,适合隐蔽和摆脱追踪,但也易于埋伏。猎犬可能拥有我们未知的追踪手段。需要谨慎。”
他快速操作,将实验室的部分监控和防御权限暂时移交给自主程序,然后走向装备区,拿起一件备用的防护服穿上。“带上急救设备,高能量补给,以及……针对猎犬能量特征的干扰器原型(基于对残骸的分析)。我们出发。”
“林,你的身体……”龙我担忧道。
“功能完整。污染状态暂时稳定。”林道一平静地回答,眼神深处那抹幽蓝微光一闪而逝,“优先任务:接应战兔,获取北都情报,救治伤员。”
他的冷静和高效此刻成为了最大的依靠,但龙我心头的阴影却挥之不去。眼前的林道一,仿佛一台精密的仪器,正在为了任务而全速运转,但作为“人”的那部分……似乎正在被那冰冷的“规则”与“污染”逐渐覆盖。
两人迅速准备好必要的装备和载具,离开了尚未完全修复的实验室,朝着黑暗笼罩下的东都东南部旧矿区驶去。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实验室那台“逻辑信标嗅探器”原型的监控屏幕上,代表东都范围内“信标”网络的光点,忽然开始了同步的、有规律的微弱闪烁,仿佛在传递着某种信息,又像是在……响应某个遥远的呼唤。
北都,逐渐稳定下来的幽蓝“星门”深处,似乎有某种无形的“涟漪”,正在沿着不可见的“坐标”连线,向着东都的方向,缓缓扩散。
裁决者消失前的话语,似乎正在应验。
观测者的“回响”,已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