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公安局审讯楼的走廊里，白炽灯的光线冷得像冰，透过磨砂玻璃门，隐约能看到审讯室里的轮廓。陈宇站在门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上还停留在方才技术队发来的现场勘查报告——城郊废弃仓库的水泥地上，残留着三枚模糊的脚印，以及一小片带有特殊染料的布料纤维，那是他们追踪了半个月的“影子团伙”留下的唯一线索。
“陈队，准备好了。”身旁的年轻警员小李压低声音，手里拿着一份装订整齐的审讯提纲，额角还带着一丝未散的紧张，“这是‘秃鹫’的资料，本名赵建军，今年四十二岁，有三次盗窃、一次故意伤害的前科，五年前刑满释放后就没了音讯，没想到是这个团伙的头目。”
陈宇点点头，目光落在资料上那张一寸照片上。照片里的男人剃着光头，额头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阴鸷得像藏在暗处的野兽，透着一股常年混在底层的狠戾。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审讯室门。
审讯室不大，四面墙壁都是刷成灰白色的隔音板，中间摆放着一张长方形的金属桌，桌上放着一台打开的执法记录仪，镜头正对着桌子对面的位置。赵建军已经坐在那里了，双手被手铐铐在桌腿上，脊背挺得笔直，像是在刻意维持着某种姿态。听到开门声，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陈宇和小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语气里满是不屑：“警察同志，抓错人了吧？我就是个做点小生意的普通人，你们这兴师动众的，是想讹钱还是咋地？”
陈宇没有理会他的挑衅，拉过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动作从容不迫。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赵建军，眼神锐利得像是能穿透人心。这种沉默的压迫感让赵建军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陈宇的目光，手指开始不自觉地抠着桌沿。
小李在一旁坐下，打开审讯提纲，刚想开口提问，就被陈宇用眼神制止了。陈宇拿起桌上的水杯，倒了一杯温水，推到赵建军面前：“先喝点水吧，咱们慢慢聊。”
赵建军瞥了一眼那杯水，没有动，依旧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聊什么？我没什么好跟你们聊的，要么放我走，要么就拿出证据来，别在这浪费大家的时间。”
“证据？”陈宇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赵建军，你五年前刑满释放后，并没有做什么小生意。你先是在城南的废品站打工，三个月后就认识了一个叫‘老鬼’的人，从那以后，你就开始帮他‘找人’，对吧？”
赵建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老鬼’，我听都没听过。”
“没听过？”陈宇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赵建军面前，照片上是两个男人在街角交谈的画面，其中一个正是赵建军，而另一个背对着镜头的男人，身形与他们之前调查到的“老鬼”高度吻合，“这张照片是去年三月拍的，地点在城南的‘好运’棋牌室门口，你和‘老鬼’在这里聊了足足半个小时，你敢说你不认识他？”
赵建军的目光落在照片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依旧嘴硬：“哦，这个人啊，就是个牌友，偶尔一起打打牌，算不上认识。”
“牌友？”陈宇冷笑一声，又拿出一份银行流水单，“这是你的银行账户流水，从去年四月开始，每个月的十五号，都会有一笔固定的汇款进来，金额从五千到两万不等，汇款人信息都是匿名的。你一个‘做点小生意’的普通人，每个月能有这么稳定的收入？而且这些钱进来后，你几乎都在三天内取了现金，你能解释一下这些钱的来源吗？”
赵建军的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的手指抠得更用力了，指节都泛出了白色。“那是……那是我帮朋友周转的钱，他不方便用自己的账户，就让我帮他代收一下，取了现金再给他。”他的声音有些发虚，眼神也变得飘忽不定。
“朋友？什么朋友？能让你冒着违法的风险帮他代收匿名汇款，还每次都取现金？”陈宇步步紧逼，语气里的压迫感越来越强，“赵建军，你心里清楚，这些钱根本不是什么周转款，而是你帮‘影子团伙’收集人员的报酬，对不对？”
“你胡说！”赵建军猛地抬起头，声音陡然拔高，眼神里充满了凶戾，“我再说一遍，我没做过那种事！你们要是再诬陷我，我就告你们！”
“诬陷你？”陈宇拿出那片从废弃仓库里找到的布料纤维，放在桌上，“你认识这个吗？这是从城郊废弃仓库里找到的，和你身上穿的这件外套的布料成分一模一样，而且上面的染料，是只有‘宏远’纺织厂才生产的特种染料，这种布料去年只生产了一批，全部卖给了一个匿名买家，而那个买家的联系方式，我们查到了，是你用一个假身份证登记的。”
赵建军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片布料纤维，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脸上的凶戾渐渐被恐惧取代。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宇看在眼里，知道赵建军的心理防线已经开始松动了。他放缓了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步步紧逼：“赵建军，我知道你不是主谋，你只是这个链条中的一环。‘影子团伙’是什么样的组织，你比谁都清楚，他们心狠手辣，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现在帮他们扛着，一旦他们知道你被抓了，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你的家人呢？你老婆孩子还在老家等着你来，你要是把牢底坐穿了，他们怎么办？”
提到家人，赵建军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下去，他的肩膀垮了下来，刚才的强硬姿态荡然无存。他低下头，双手捂着脸，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陈宇没有说话，给了他一些时间平复情绪。小李在一旁看着，眼神里满是敬佩——他跟着陈宇办案也有一年多了，还是第一次见到陈宇这样，不用刑讯逼供，仅凭心理攻势和确凿证据，就让一个态度强硬的罪犯防线崩溃。
过了好一会儿，赵建军才抬起头，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挣扎。“我……我也是被逼的。”他哽咽着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五年前我刑满释放，找工作到处碰壁，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才认识了‘老鬼’。他说只要我帮他做点事，每个月就能给我一笔钱，足够我养家糊口了。我一开始不知道他是做人口贩卖的，直到第一次帮他‘送’人，我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第一次送的是谁？什么时候？”陈宇立刻追问，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是去年六月，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赵建军回忆着，眼神里充满了愧疚，“那姑娘是从农村来滨海打工的，被人骗到了城里，然后‘老鬼’就让我把她送到城郊的仓库里，交给另外几个人。我当时就想反悔，可是‘老鬼’威胁我，说要是我敢不干，就杀了我老婆孩子，我没办法，只能照做。”
“你们是怎么收集这些人的？”陈宇继续问道，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
“都是‘老鬼’联系好的，有的是被骗来的打工者，有的是流浪人员，还有的是欠了高利贷被债主卖过来的。”赵建军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老鬼’会把这些人的信息告诉我，然后我就去把他们接到仓库里，等着边境那边的人来接。我们在滨海市负责收集和中转，然后把人运送到边境，交给其他团伙成员，他们再把人卖到国外去。”
“‘老鬼’是谁？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你们在边境的接头人是谁？”陈宇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每一个都直击要害。
“我不知道‘老鬼’的真实身份，他从来不让我们问，每次联系都是用匿名电话，见面也都是在不同的地方。”赵建军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无奈，“边境的接头人我也只见过一次，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的代号是‘狼哥’。每次我们把人运到边境的指定地点，他就会带着人来接，然后给我们一笔钱。”
“你们运送人的方式是什么？用什么交通工具？路线是怎样的？”
“一般都是用改装过的面包车，把人藏在后备箱里，上面盖着一些货物，假装是拉货的。”赵建军回忆道，“路线都是‘老鬼’提前安排好的，避开高速路口的检查站，走一些乡间小路，大概需要两天一夜才能到边境。每次运送的人数不一定，有时候两三个人，有时候五六个人，最多的一次，我拉了八个人。”
陈宇一边听着，一边快速记录着关键信息，心里也渐渐有了底。“影子团伙”的人口贩卖链条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滨海市只是其中的一个中转点，背后还有更大的网络。赵建军虽然只是一个小头目，但他提供的信息，无疑为他们接下来的调查打开了一个突破口。
“还有什么？关于‘影子团伙’，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越多越好。”陈宇看着赵建军，语气诚恳地说，“你现在主动交代，算是立功表现，法院在量刑的时候会考虑的。而且我们也会保护你和你家人的安全，不会让‘影子团伙’伤害到他们。”
赵建军抬起头，看着陈宇真诚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说道：“我还知道，‘影子团伙’的背后还有一个大老板，‘老鬼’和‘狼哥’都听他的。但是这个大老板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很神秘，每次都是通过电话给‘老鬼’下达命令。还有，他们最近好像在策划一次大的行动，要运送一批人到国外去，具体的时间和人数，‘老鬼’还没告诉我，但我听他提起过，这次的‘货’很特殊，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姑娘。”
“特殊？怎么特殊？”陈宇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老鬼’说，这些姑娘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要送到国外的一个‘大客户’那里，报酬很高。”赵建军摇了摇头，“他还说，这次行动很重要，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我们都得死。”
陈宇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如果赵建军说的是真的，那么“影子团伙”接下来的这次行动，很可能会涉及到更多的受害者。他们必须尽快掌握具体的信息，在行动实施之前将其阻止。
“你最后一次见到‘老鬼’是什么时候？他有没有告诉你什么关于这次行动的具体信息？比如时间、地点、接头人之类的？”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三天前，在城南的一个废弃工厂里。”赵建军回忆道，“他只是告诉我，让我最近做好准备，很快就要有‘活’干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他会提前一天通知我。他还说，这次的路线和以前不一样，要走一条新的路线，避开一些最近查得比较严的地方。”
“新的路线？你知道是什么路线吗？”
“不知道，他没告诉我，只说到时候会有人给我送路线图。”
陈宇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现在他们已经掌握了“影子团伙”的部分运作模式和关键人物代号，接下来就是要尽快找到“老鬼”和“狼哥”，以及那个神秘的大老板，同时也要密切关注“影子团伙”的动向，阻止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赵建军，你再好好想想，关于‘老鬼’，你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信息？比如他的外貌特征、口音、习惯动作之类的？还有那个‘狼哥’，你再仔细描述一下他的样子。”
赵建军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老鬼’大概五十多岁，中等身材，有点驼背，头发花白，脸上有很多皱纹，说话带着一点东北口音。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断了一截，听说是以前打架的时候被人砍的。还有‘狼哥’，四十多岁，身材高大，很壮实，脸上有一道刀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说话带着云南口音，他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块很大的金表，走路的时候总是低着头，看起来很阴沉。”
陈宇把这些信息一一记录下来，然后递给小李：“把这些信息整理一下，立刻发给技术队和各派出所，让他们全力排查符合这些特征的人。另外，密切监控城南的废弃工厂和赵建军的住处，一旦发现‘老鬼’的踪迹，立刻汇报。”
“是，陈队！”小李立刻站起身，拿着笔记本快步走了出去。
审讯室里只剩下陈宇和赵建军两个人了。赵建军靠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神色，眼神里充满了悔恨。“陈队，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帮他们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哽咽着说，“我现在后悔了，我想赎罪，我想帮你们抓住他们，救出那些被拐卖的人。”
陈宇看着他，语气平静地说：“知道错了就好，现在赎罪还来得及。接下来，你要配合我们的工作，按照我们的安排去做，争取早日将‘影子团伙’一网打尽，救出那些受害者。”
“我一定配合，我什么都听你们的。”赵建军用力地点了点头，眼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陈宇站起身，看了一眼执法记录仪，确认刚才的审讯过程都已经记录下来了。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赵建军，然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小李已经在等着他了，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陈队，技术队那边已经开始排查了，各派出所也都行动起来了。另外，我们在赵建军的住处搜出了一部匿名手机，还有一些账本，上面记录着他每次运送人员的数量和报酬，技术队正在破译手机里的信息。”
“好，做得好。”陈宇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现在，我们有了赵建军的配合，又有了这些证据，相信很快就能找到‘老鬼’和‘狼哥’。你立刻安排人手，二十四小时盯着赵建军，保护好他的安全，同时也要注意观察他的一举一动，防止他有什么异常。另外，通知边境的警方，让他们密切关注边境的动向，尤其是赵建军描述的那个‘狼哥’，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刻控制起来。”
“是，陈队，我马上安排。”小李立刻转身去安排工作了。
陈宇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里充满了期待。半个月的追查，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他知道，接下来的任务还很艰巨，“影子团伙”的势力庞大，背后还有神秘的大老板，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他有信心，只要他们坚持下去，依靠确凿的证据和赵建军的配合，一定能够摧毁这个罪恶的人口贩卖链条，救出所有被拐卖的受害者，还滨海市一个安宁。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局长的电话：“局长，有重大突破……”电话那头，传来了局长激动的声音，陈宇一边听着，一边点着头，眼神里充满了坚定。新的战斗，已经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