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悬在天花板中央,光线像一块冰冷的铁板压在林默的肩头。他指尖的钢笔已经攥了半小时,笔帽边缘被汗液浸出一道浅痕,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对面铁椅上的男人——张野,代号“蝰蛇”,三天前在滨海市文化中心爆炸案现场被捕的底层执行者。
“组织……他们不叫‘组织’,内部都喊‘蜂巢’。”张野的声音带着未散尽的硝烟味,喉结滚动时,铁链在手腕上磨出细碎的声响。他不敢抬头,视线死死钉在审讯桌的木纹里,仿佛那里藏着能让他少受些煎熬的答案,“我进‘蜂巢’三年,只见过直接管我的人,上面还有多少层,根本摸不清。”
林默指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直接管你的人是谁?怎么联系?”
“代号‘工蜂’,男的,四十岁左右,左手虎口有个蝎子纹身。”张野的肩膀突然抖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每次联系都是他找我,要么在老城区的废品站,要么是郊区的烂尾楼,从不用手机,见面只说任务,不问别的。上次文化中心的行动,他就给了我一个黑色布袋,里面是定时炸弹的零件和一张地图,说按点装好,到时间自然有人接应。”
“接应的人呢?”
“没等到。”张野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带着一丝后怕,“我按约定在后门的垃圾桶旁等,结果只等来警察的警笛声。后来才知道,那天负责接应的人,早在我装炸弹的时候就被灭口了,尸体第二天在江里浮上来,舌头被割了,手筋脚筋全挑了——‘蜂巢’的规矩,任务失败,要么自己死,要么被他们弄死。”
林默将钢笔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他从事刑侦工作十二年,见过无数穷凶极恶的罪犯,却很少见到像张野这样,提起自己的组织就浑身发抖的人。“蜂巢”的层级控制显然比他们最初预想的更严密,底层成员就像被蒙住眼睛的棋子,连自己要落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说触碰高层的核心信息。
“你进‘蜂巢’前是做什么的?他们怎么招募你的?”林默换了个角度,试图从源头撕开一道口子。
张野的头垂得更低了,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他嘴角的肌肉在抽搐。“我以前是开货车的,欠了高利贷,老婆孩子被他们扣着。有天晚上,‘工蜂’突然找到我,说只要我替他们做事,不仅能帮我还了债,还能保证我家人安全。我没办法……”他的声音里掺了哭腔,“后来我才知道,那高利贷根本就是‘蜂巢’设的局,他们专门找我这种走投无路的人,要么听话,要么全家死。”
这样的招募方式,和滨海市近三年来发生的多起恶性案件的嫌疑人背景高度吻合。林默想起半年前破获的银行抢劫案,主犯是个濒临破产的小老板;去年的珠宝店盗窃案,执行者是个刚出狱、找不到工作的刑满释放人员——“蜂巢”就像一张巨大的网,专门捕捞社会边缘的“失意者”,用威逼利诱把他们变成没有自我意识的犯罪工具。
“你知道‘蜂巢’的上级是谁吗?他们为什么要在滨海市搞这么多破坏?”林默追问,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张野沉默了很久,久到林默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才缓缓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上个月,‘工蜂’喝醉了,跟我提过一嘴,说‘蜂巢’是‘夜莺集团’的分支。”
“夜莺集团?”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国际刑警组织的红色通缉名单上,“夜莺集团”常年排在前十,涉及军火走私、毒品交易、跨国绑架,是全球范围内臭名昭着的犯罪集团。但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夜莺集团”的势力范围主要在东南亚,从未想过他们会在滨海市安插这样一个隐秘的分支。
“对,就是‘夜莺’。”张野的声音带着确认,“‘工蜂’说,滨海市是沿海口岸,交通方便,而且这几年发展快,人口密集,只要在这里制造恐慌,就能吸引警方和媒体的注意力,他们在别的地方做‘大事’就没人管了。”
“大事?什么大事?”
“我不清楚。”张野摇着头,脸上露出茫然,“‘工蜂’没细说,只说我们这些‘小卒’,知道太多死得更快。他还说,‘蜂巢’的高层都在国外,通过加密邮件给‘工蜂’这一层下达指令,连‘工蜂’都没见过真正的‘蜂巢’首领,只知道对方的代号是‘蜂王’。”
林默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温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从张野的供述来看,“蜂巢”的组织结构就像真正的蜂群——“蜂王”是最高决策者,隐藏在最安全的核心区域,从不直接露面;往下是若干个“工蜂”层级,负责传递指令、管理底层执行者;最外围的,就是张野这样的“蝰蛇”“毒蝎”,他们是执行任务的“工具人”,也是最容易被抛弃的棋子。
这种层级结构的可怕之处在于,每一层都只和自己的直接上级、下级接触,信息传递呈“单线联系”,一旦某一层的人被捕或被灭口,整个链条就会断裂,想要顺藤摸瓜找到上层,难如登天。就像这次抓捕张野,虽然从他嘴里撬出了“工蜂”的线索,但当警方赶到“工蜂”常去的废品站时,只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工蜂”在张野被捕后的两小时内,就被“蜂巢”的人灭口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证据,只有一枚刻着“蜂”字的黄铜戒指。
“你见过‘蜂王’的指令吗?或者有没有听过其他高层的代号?”林默不甘心,继续挖掘细节。
张野皱着眉,努力回忆着。“指令都是‘工蜂’口头传达的,从来没有书面记录。不过有一次,我帮‘工蜂’送一个包裹到郊区的别墅,在门口听到里面有人打电话,提到了‘蜘蛛’和‘螳螂’,好像也是代号。”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那栋别墅很隐蔽,周围都是树林,门口有两个保镖,手里都拿着枪。我当时不敢多待,放下包裹就走了。”
林默立刻让助手把张野描述的别墅位置记录下来,安排警力去核查。但他心里清楚,大概率又是一次徒劳——“蜂巢”的人行动极其谨慎,他们使用的临时据点,往往在任务结束后就会立刻废弃,甚至会故意留下假线索,误导警方的调查方向。
审讯进行到第五个小时,张野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再也说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林默让警员把他带回羁押室,自己则拿着笔记本,走进了隔壁的案情分析室。
分析室的白板上,已经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照片和便签——有文化中心爆炸案的现场照片,有张野的身份信息,有“工蜂”的尸体照片,还有国际刑警组织提供的“夜莺集团”资料。几名刑侦队员围在白板前,眉头紧锁地讨论着。
“林队,根据张野的供述,‘蜂巢’的层级至少有三层:‘蜂王’→‘工蜂’→‘蝰蛇’,但不排除中间还有更多隐藏的层级。”年轻的警员小李指着白板上的结构示意图,“而且他们的行动逻辑很清晰,每次搞破坏都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给‘夜莺集团’的其他犯罪活动打掩护。”
“比如上个月的港口集装箱失窃案。”另一名老刑警王哥补充道,“当时我们都以为是普通的盗窃,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夜莺集团’在通过滨海港走私军火,故意让‘蜂巢’在市区搞了一起商场抢劫案,把我们的警力都吸引过去,他们好趁机把军火运走。”
林默点了点头,将张野提到的“蜘蛛”“螳螂”两个代号写在白板上,放在“工蜂”和“蜂王”之间。“这两个代号,很可能是‘蜂巢’的中层管理者,负责协调多个‘工蜂’的行动。也就是说,‘蜂巢’的结构比我们之前画的更复杂,可能是‘蜂王’→‘蜘蛛’\/‘螳螂’→‘工蜂’→‘蝰蛇’,甚至还有更多层级。”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滨海市的灯火璀璨,街道上车水马龙,谁能想到,在这片繁华之下,隐藏着一个如此隐秘、如此危险的犯罪网络。“夜莺集团”选择滨海市作为分支基地,绝不是偶然——这里有便利的交通、密集的人口、快速发展的经济,这些都成了“蜂巢”用来制造恐慌、掩盖罪行的“优势”。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怎么找到‘蜂王’,或者至少找到‘蜘蛛’‘螳螂’这一层的人。”林默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张野提供的别墅地址,立刻派人去查,就算找不到人,也要提取现场的指纹、毛发,看看能不能和之前的案件关联起来。另外,联系国际刑警组织,调取‘夜莺集团’所有已知成员的资料,重点排查有没有人在近五年内来过滨海市,或者和滨海市的人员有过接触。”
“还有,底层执行者的招募渠道。”小李突然开口,“张野说是被高利贷逼的,我们可以从全市的高利贷公司入手,排查有没有和‘蜂巢’有关联的,说不定能找到更多像张野这样的‘工具人’,从他们嘴里挖出更多线索。”
林默认可地点了点头。“这个思路可行。另外,加强对滨海市重点区域的巡逻,尤其是港口、火车站、机场这些交通枢纽,还有文化中心、商场、学校这些人员密集的地方。‘蜂巢’很可能还会策划新的破坏行动,我们必须提前做好防备。”
就在这时,分析室的门被推开,技术科的老张拿着一份报告匆匆走进来。“林队,有新发现!我们在‘工蜂’的尸体上,发现了一枚微型芯片,藏在他的假牙里,里面有加密的邮件记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老张手里的报告上。林默快步走过去,接过报告,手指在纸上飞快地滑动。“解密需要多久?”
“芯片的加密等级很高,我们技术科已经联合省厅的专家在破解了,预计最快明天早上能出结果。”老张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不过初步检测显示,里面的邮件涉及多起犯罪活动的指令,很可能有‘蜂巢’高层的信息。”
林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凝重的期待。这枚微型芯片,或许就是打破“蜂巢”层级壁垒的关键。如果能成功解密邮件,他们不仅能知道“蜂巢”接下来的行动计划,甚至有可能锁定“蜘蛛”“螳螂”,乃至“蜂王”的踪迹。
“全力破解,有任何进展立刻汇报。”林默对老张说,然后转向其他队员,“今晚大家辛苦一下,分成两组,一组继续排查张野提到的别墅,一组梳理近三年来滨海市所有未破获的恶性案件,看看有没有和‘蜂巢’有关联的线索。”
夜色渐深,分析室的灯光却始终亮着。白板上的结构示意图,随着新线索的加入不断补充、完善;队员们的讨论声、敲击键盘的声音、电话铃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战斗”。
林默站在白板前,看着“夜莺集团”四个字,眼神变得愈发坚定。“蜂巢”再隐秘,层级再复杂,也总有被撕开的一天。滨海市是他们的“猎场”,但从现在开始,这里将成为他们的“坟墓”。
他拿起笔,在“蜂王”的代号旁边画了一个红圈,然后在旁边写下一行字:“无论你藏在哪里,我们都会找到你。”
窗外的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一场针对“蜂巢”的全面围剿,也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