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夏夜总裹着一层黏腻的湿热，即便到了晚上九点，晚风里仍带着白天太阳炙烤柏油路的余温，吹在人皮肤上像蒙了层薄纱。陈宇坐在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室的椅子上，指尖捏着的钢笔尖还沾着些许未干的蓝墨，面前摊开的案件总结报告最后一页，刚落下的“陈宇”二字笔锋刚劲，却在末尾微微顿了一下——像是被窗外突然掠过的警笛声打断了思绪。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触到皮肤时才发觉自己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四个小时。桌上的一次性咖啡杯空了三个，杯底残留的褐色液体凝在杯壁上，像一道道干涸的痕迹。三天前破获的“滨海珠宝劫案”让整个支队连轴转了近一周，直到今天下午将最后一名嫌疑人送进看守所，陈宇才终于有时间坐下来整理结案报告。
“陈队，报告我再核对一遍，没问题的话明天一早就报给局里？”门口传来年轻警员小林的声音，他手里抱着一摞厚厚的卷宗，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小林刚入职两年，眼里还带着对刑侦工作的热忱，即便熬了几个通宵，声音里依旧透着股劲儿。
陈宇点点头，把钢笔搁在报告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核对仔细点，尤其是涉案金额和物证编号，别出岔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小林眼下的青黑，补充道，“弄完早点回去休息，这几天大家都累坏了。”
“好嘞！”小林应了一声，抱着卷宗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墙上挂钟的秒针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像是在丈量着这难得的松弛。陈宇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的滨海市灯火璀璨，跨海大桥上的车灯连成两条金色的长龙，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海平面。
他掏出手机，想给妻子苏晴打个电话。屏幕亮起时，却先弹出了一条市局的紧急通知：“今晚八点至十点，滨海新区先后发生三起年轻女性失踪案，失踪者均为20-25岁，失踪地点分别为星光小区北门、为民路公交站、锦绣公园西门。请刑侦支队立即组建专案组，开展调查工作。”
陈宇的手指顿在屏幕上，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瞬间绷紧。他立刻点开通知里的附件，三张失踪人员的照片依次弹出——第一张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照片下方标注着“李萌萌，22岁，公司职员，于20:15在星光小区北门失踪”；第二张是短发女孩，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牛仔外套，眼神清亮，备注是“张悦，24岁，研究生，于21:03在为民路公交站失踪”；第三张女孩留着长卷发，穿着米色风衣，气质温婉，信息显示“刘婷，23岁，教师，于21:58在锦绣公园西门失踪”。
三张照片里的女孩笑容鲜活，可“失踪”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陈宇心上。他放大照片，仔细看着每一个细节——李萌萌的连衣裙袖口有个小小的刺绣图案，张悦的牛仔外套口袋里露出半截耳机线，刘婷的风衣下摆沾了点草屑。这些细微的痕迹，此刻都成了未知的谜团。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副支队长江涛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资料，脸色凝重。“陈队，你也看到通知了吧？这三起案子太蹊跷了，三个失踪者都是年轻女性，失踪时间间隔不到两小时，地点分散在滨海新区三个不同的区域，而且——”江涛顿了顿，把资料递到陈宇面前，“现场勘查的同事刚传来消息，三个失踪地点都没留下任何线索，没有挣扎痕迹，没有目击者，甚至连监控都没拍到可疑人员。”
陈宇接过资料，快速翻看着。现场勘查记录里写着：星光小区北门的监控在20:10-20:20之间出现故障，画面一片漆黑；为民路公交站的监控虽然正常运行，但只拍到张悦站在站台等车的画面，21:03之后，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监控里再也没有她的身影；锦绣公园西门的监控则被一棵突然折断的树枝挡住了关键角度，只能看到刘婷走进监控范围，却看不到她离开的方向。
“太刻意了。”陈宇的手指在资料上划过，声音低沉，“监控故障、树枝挡镜头，这些‘巧合’凑在一起，绝对不是意外。凶手应该提前踩过点，熟悉每个地点的监控位置和运行情况，甚至可能对监控做了手脚。”
江涛点点头，坐在陈宇对面的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刚想抽出一根，又想起办公室禁止吸烟，只好又塞了回去。“我已经让技术队去查三个监控的后台数据了，看看能不能找到被篡改的痕迹。另外，也安排人去联系失踪者的家属，了解她们失踪前的行踪和社交情况。”
“还有，”陈宇补充道，“把三个失踪地点的地图调出来，标注出她们的失踪时间和路线，看看有没有重叠的区域或者可能的逃跑路线。另外，通知各辖区派出所，让他们加强夜间巡逻，尤其是年轻女性较多的小区、公交站、公园这些地方，提醒居民注意安全。”
“好，我这就去安排。”江涛站起身，刚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向陈宇，“对了，陈队，要不要通知大家回来加班？现在支队里除了值班的，其他人都下班了。”
陈宇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他想起刚才小林疲惫的样子，还有其他同事熬了几天几夜的倦容，心里有些不忍。但失踪案刻不容缓，每多耽误一分钟，失踪者就多一分危险。“通知吧，让大家尽快赶回支队，专案组现在就成立，我们十分钟后开案情分析会。”
江涛应了一声，快步离开。陈宇拿起手机，给苏晴发了条微信：“局里有紧急案子，今晚要加班，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消息发出去后，他没等回复，就拿起外套快步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原本空荡的办公区渐渐热闹起来。小林抱着刚核对完的卷宗跑过来，看到陈宇，立刻停下脚步：“陈队，是不是有新案子了？我刚才听江队说要开案情分析会。”
“嗯，三起失踪案，情况紧急。”陈宇拍了拍小林的肩膀，“你先把手里的卷宗放好，然后去资料室把滨海新区的地图和最近三个月的失踪人口记录调出来，带到会议室。”
“好！”小林立刻转身，脚步比刚才更急了。陈宇继续往前走，路过技术队办公室时，看到技术队队长老周正带着队员们调试设备，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监控后台的数据代码。“老周，怎么样？能查到监控被篡改的痕迹吗？”
老周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的代码一行行滚动。“正在查，星光小区北门的监控后台有异常访问记录，Ip地址是境外的，已经在追踪了，但对方的反追踪技术很强，可能需要点时间。另外两个监控的后台暂时没发现问题，但不排除被更高级的技术手段篡改过，我们还在深入排查。”
“辛苦了，尽快出结果，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陈宇说完，继续走向会议室。
十分钟后，刑侦支队的大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长条会议桌的两端分别放着投影仪和白板，墙上挂着滨海市的地图，三个失踪地点用红色的图钉标注出来，格外醒目。陈宇坐在主位上，面前摊开着失踪人员的资料和现场勘查记录。江涛站在投影仪前，正在向大家介绍案情。
“……三个失踪者均为20-25岁的年轻女性，失踪时间分别为20:15、21:03、21:58，间隔时间分别为48分钟和55分钟，非常规律。失踪地点分别位于滨海新区的东、中、西三个区域，直线距离最远的星光小区和锦绣公园之间有十公里，凶手在短时间内连续作案，并且能精准避开监控，说明他对滨海新区的地形非常熟悉，而且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江涛点击鼠标，投影仪上切换出三个失踪地点的现场照片。“现场勘查显示，三个地点都没有发现挣扎痕迹，也没有提取到可疑的指纹、毛发或dNA。李萌萌失踪的星光小区北门是个开放式路口，旁边有一家便利店，我们已经派人去询问便利店的店员和附近的居民，但目前还没有找到目击者。张悦失踪的为民路公交站是个大站，晚上九点多还有不少候车的人，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张悦的异常，甚至没人记得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刘婷失踪的锦绣公园西门附近有一片绿化带，我们的勘查人员已经对绿化带进行了仔细搜索，只发现了一些常见的生活垃圾，没有找到与失踪者相关的物品。”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投影仪的风扇在轻微地运转。坐在角落里的年轻警员小王举手提问：“陈队，江队，会不会是熟人作案？三个失踪者会不会认识凶手，或者她们之间有什么联系？比如共同的朋友、工作单位，或者去过同一个地方？”
陈宇看向小王，点了点头：“这个可能性我们已经考虑到了。江涛已经安排人去调查三个失踪者的社交关系、工作单位、学校以及近期的行踪，看看她们之间有没有交集。另外，我们也会调取她们的手机通话记录、微信聊天记录和消费记录，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还有，”陈宇继续说道，“凶手选择在晚上作案，而且目标都是年轻女性，说明他可能对年轻女性有特殊的针对性，或者有某种心理扭曲。连续作案且间隔时间规律，说明他可能有很强的控制欲，而且非常自信，甚至可能享受这种‘狩猎’的过程。”
技术队队长老周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纸，脸上带着一丝凝重。“陈队，有新发现。我们在张悦的手机定位记录里发现，她在失踪前半小时，曾去过为民路公交站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停留了大约十分钟。另外，我们调取了咖啡馆的监控，看到张悦在咖啡馆里和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坐在一起，男人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但从体型来看，应该是个成年男性。张悦离开咖啡馆后，那个男人也跟着离开了，时间是21:00，正好是张悦失踪前三分钟。”
“太好了！”江涛立刻走到老周身边，接过那张纸，“这个男人很可能就是嫌疑人！能不能通过监控拍到的体型特征，或者他离开咖啡馆后的行踪，找到更多线索？”
老周摇了摇头：“那个男人很狡猾，离开咖啡馆后，专门走没有监控的小巷子，我们调了附近所有的监控，都没拍到他的身影。不过，我们在咖啡馆的收银系统里查到了张悦的消费记录，她点了一杯拿铁和一块蛋糕，是用微信支付的。另外，我们也提取了张悦和那个男人坐过的座位上的指纹和dNA，正在进行比对，看看能不能在数据库里找到匹配的信息。”
“好，继续跟进。”陈宇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在三个失踪地点之间画了一条线，“现在我们有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嫌疑人可能与张悦在咖啡馆有过接触。接下来，我们分几个小组开展工作：第一组，由江涛带队，负责深入调查三个失踪者的社交关系和行踪，重点排查她们的共同联系人、近期接触过的陌生男性，以及是否有过被跟踪、骚扰的情况；第二组，由老周负责，继续追踪嫌疑人的Ip地址和行踪，加快指纹和dNA的比对速度，同时对三个失踪地点的监控进行更细致的排查，看看能不能找到遗漏的线索；第三组，由小林带队，负责走访三个失踪地点附近的居民、商户，寻找目击者，同时联系交通部门，调取失踪时间段内三个地点附近的交通监控，看看有没有可疑车辆；第四组，由我负责，整理所有线索，协调各小组的工作，同时与市局保持沟通，及时汇报案件进展。”
“另外，”陈宇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坚定，“这是一起连环失踪案，嫌疑人非常狡猾，而且可能还会继续作案。我们的时间很紧迫，每一个线索都不能放过，每一个细节都要仔细排查。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但现在是关键时刻，为了三个失踪的女孩，为了她们的家人，我们必须全力以赴。”
会议室里的人都站起身，齐声应道：“是！”声音响亮，充满了决心。
散会后，大家立刻分头行动。陈宇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手机就响了，是苏晴打来的。他接起电话，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喂，老婆。”
“你还在忙吗？我看到你发的微信了，是出什么大事了吗？”苏晴的声音里带着担忧。
陈宇沉默了一下，简单地说了句：“嗯，有几起失踪案，需要加班处理。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他没有多说案件的细节，怕苏晴担心。
苏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工作忙，但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对了，你晚饭吃了吗？我给你留了汤，要是回来得早，记得热一下喝。”
“还没来得及吃，等忙完这阵再说吧。”陈宇看了眼桌上的资料，“不说了，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挂了电话，陈宇的心里泛起一丝愧疚。他和苏晴结婚三年，因为工作忙，很少有时间陪她。上次答应带她去看电影，结果因为案子临时取消；上次苏晴感冒发烧，他也只陪了她半天就赶回了支队。但他知道，作为一名刑警，守护这座城市的安全，守护更多人的家庭，是他的责任。
他深吸一口气，把思绪拉回到案子上。拿起张悦在咖啡馆的监控截图，仔细看着那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虽然看不清脸，但男人的站姿很特别，左手总是插在口袋里，右手自然下垂，手指微微弯曲。这个细微的动作，会不会是一个重要的特征？
陈宇把截图发给老周，让他重点关注这个细节，看看能不能在其他监控里找到类似特征的人。然后，他又拿起三个失踪者的资料，重新梳理她们的信息——李萌萌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性格开朗，社交圈比较简单；张悦是在读研究生，主攻计算机专业，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在实验室，很少参加社交活动；刘婷是一名小学老师，温柔善良，同事和学生都很喜欢她。
三个女孩的生活轨迹看似没有交集，但凶手为什么会选择她们作为目标？是随机选择，还是有特定的标准？陈宇皱着眉头，手指在资料上轻轻敲击着，试图找到其中的关联。
这时，小林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走访记录。“陈队，我们走访了星光小区北门附近的居民和商户，有一个便利店的店员说，在李萌萌失踪前几分钟，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在小区北门徘徊，还时不时地看手机，像是在等人。那个男人的体型和老周发的监控截图里的嫌疑人很像。”
“哦？”陈宇立刻接过走访记录，“店员还说了什么？比如那个男人的身高、体型，或者有没有其他特别的特征？”
小林点点头：“店员说那个男人大概一米八左右，中等身材，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但他注意到那个男人的左手一直插在口袋里，右手拿着一个黑色的背包，背包看起来沉甸甸的。另外，店员还说，那个男人在徘徊了大约十分钟后，就朝着李萌萌失踪的方向走去了，之后就没再看到他出来。”
“左手插在口袋里，黑色背包……”陈宇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和张悦案里嫌疑人的特征吻合！看来，这两起案子的嫌疑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他立刻拿起手机，把这个线索发给江涛和老周，让他们重点排查符合这些特征的男性。同时，他又让小林继续走访，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关于这个男人的线索。
小林离开后，陈宇又接到了老周的电话。“陈队，指纹和dNA比对有结果了！我们在咖啡馆提取到的指纹和dNA，与数据库里的一个前科人员匹配上了！”
“是谁？”陈宇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名叫王浩，35岁，曾因非法拘禁罪被判入狱五年，去年刚刑满释放。他的户籍地址在滨海市老城区，但根据我们查到的信息，他刑满释放后就没回过老家，一直在滨海新区游荡，没有固定的工作和住所。”老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另外，我们还查到王浩在出狱后，曾多次因跟踪、骚扰女性被警方警告过，但都因为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没有立案。”
“王浩……”陈宇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个名字，手指用力，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立刻调取王浩的照片和资料，发给各小组，让他们重点排查。另外，查一下王浩在三个失踪时间段内的行踪，看看他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好，我们已经在查了。另外，我们还查到王浩有一辆黑色的面包车，登记在他一个远房亲戚的名下，但实际上一直是他在使用。我们调了近期的交通监控，发现这辆面包车在张悦失踪前一小时，曾出现在为民路公交站附近，之后又在刘婷失踪前半小时，出现在锦绣公园西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