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刺破凌晨三点的薄雾时,陈宇正盯着办公室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案件图谱。第三起连环入室盗窃案的受害者信息刚被实习生用红笔圈出,荧光笔在玻璃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忽然响起的急促电话铃声像枚钢针,瞬间扎破了深夜的沉寂。
“陈队,江湾别墅区,独栋,失窃。”听筒里的电流声混着风雨声,报案人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损失……损失太大了,保险柜被整个撬走,连底座都没剩下。”
陈宇抓起椅背上的冲锋衣甩到肩上,金属拉链划过锁骨时带起一阵凉意。他对着对讲机喊了声“备车”,转身时碰倒了桌角的保温杯,褐色的茶水在摊开的案件卷宗上洇出不规则的晕圈,把前两起盗窃案现场照片里的落地窗玻璃照得更模糊了。
雨夜现场
警车碾过积水路面的声音像是持续不断的鼓点,陈宇看着窗外倒退的街灯,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膝盖。三个月内,江湾别墅区已经发生第三起入室盗窃案,作案手法如出一辙——都是从二楼浴室的通风窗进入,现场没有任何强制破门的痕迹,监控录像在案发时段准时出现信号中断,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
“前两户都丢了什么?”他忽然开口,副驾驶座上的年轻警员小张立刻翻出笔记本。
“第一户是刘教授家,丢了三幅字画,都是明清时期的,估价在八百万左右。”小张的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沙沙声,“第二户是做建材生意的王总,保险柜被打开,少了两公斤金条和现金三十万。奇怪的是,两户都有报警系统,但案发时都没触发。”
陈宇“嗯”了一声,视线落在车窗外掠过的别墅区大门。这里的安保系统号称全市最严密,围墙上的红外报警器每三米就有一个,监控探头更是连花丛里的野猫都能拍清瞳孔颜色。可这三起案子,就像幽灵穿过墙壁,没留下一点实质性的痕迹。
报案人是做古董生意的周老板,此刻正裹着毛毯站在别墅门口,脸色比身上的羊毛毯还要白。看到陈宇下车,他连忙迎上来,手指着二楼亮着灯的窗口:“从那儿进去的,跟前两回一模一样!我昨晚十点多睡的,睡前还检查过门窗,凌晨两点被响声惊醒,就听到楼下有动静……”
“您听到了什么动静?”陈宇打断他,戴上手套的手指在眉心按了按。连续三天只睡了七个小时,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像是……像是电钻的声音,又像是金属摩擦。”周老板的喉结上下滚动,“我不敢下去,躲在卧室衣柜里给保安打电话,等他们过来的时候,楼下已经空了。保险柜……我那个保险柜是德国进口的,八百斤重,就这么被他们抬走了!”
陈宇没再多问,跟着技术科的同事穿过警戒线。别墅客厅的水晶吊灯还亮着,光线透过棱镜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破碎的光斑,照出满地狼藉。真皮沙发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羽绒像雪片似的洒在地毯上;酒柜里的洋酒摔碎了好几瓶,深褐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汇成蜿蜒的小溪,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灰尘混合的刺鼻气味。
“陈队,你看这儿。”技术科的老李蹲在书房门口,手里的勘查灯射出一道细长的光柱。门框边缘有一道极淡的划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轻轻蹭过,“材质是特殊合金,硬度很高,普通刀具划不出这种痕迹。”
陈宇蹲下身,鼻尖几乎贴到门框上。划痕只有两厘米长,末端呈不规则的锯齿状,像是用某种带棱角的金属快速划过。他示意老李拍照存档,目光转向房间角落的通风口——那是个边长三十厘米的正方形铁格栅,此刻格栅已经被拆下,扔在旁边的盆栽土里,边缘没有任何变形。
“通风管道检查了吗?”他抬头问。
“正在查。”老李指着天花板,“小张已经上去了,带了内窥镜。”
陈宇站起身,目光扫过书房的陈设。红木书桌的抽屉都被拉开了,文件散落一地,但显然不是目标——真正的重点在墙角那个空荡荡的位置,地板上还留着长方形的印痕,边缘有新鲜的划痕,像是沉重的物体被拖拽时留下的。
“保险柜多重?”他问站在门口的周老板。
“一千两百斤!”周老板的声音陡然拔高,“我特意定做的,带密码锁和指纹识别,底部用膨胀螺丝固定在水泥地上,他们怎么可能……”
陈宇没接话,走到印痕旁边蹲下。地板是进口的柚木,硬度极高,却被划出了四道平行的深沟,沟痕里嵌着细小的金属碎屑。他用镊子夹起一点碎屑,对着灯光看了看,碎屑泛着暗银色的光泽,在指尖轻轻捻动时没有留下任何粉末。
“把这个送去化验,”他把镊子放进证物袋,“还有通风管道里的纤维样本,一起加急处理。”
诡异线索
凌晨五点,雨势渐小。陈宇站在二楼浴室,看着被拆开的通风口格栅。格栅的螺丝是内六角的,需要专用工具才能拧开,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工具痕迹,螺丝被整齐地放在旁边的瓷砖上,像是特意摆好的。
“前两户的通风口也是这种内六角螺丝?”他问老李。
“一模一样。”老李调出手机里的照片,“而且螺丝都被完好无损地拆下来,没有任何拧动的划痕。我们试过,就算用最好的工具,也难免会留下痕迹。”
陈宇伸手探进通风管道,管壁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手指划过的地方却有一道异常光滑的痕迹。他打开勘查灯往里照,管道深处有个反光点,像是金属物件的边角。
“小张,把内窥镜再往深送三十厘米。”他后退半步,看着显示屏上的画面。镜头穿过布满灰尘的管道,最终停在一个金属挂钩上——那是个U型钩,固定在管道内壁,钩子上缠着一小段黑色的尼龙绳,绳头有被整齐切断的痕迹。
“这是什么?”小张的声音带着疑惑。
“承重钩。”陈宇的手指在下巴上摩挲着,“他们不是爬进来的,是用绳索吊进来的。先从外面把通风口拆开,固定好挂钩和绳索,再顺着绳子滑进浴室,这样就不会在管道里留下脚印。”
他转身下楼,目光落在客厅的监控设备上。主机放在电视柜最下层,指示灯还亮着,但屏幕上显示的是“无信号输入”。陈宇拔掉主机后面的网线,又插回去,屏幕依然漆黑一片。
“前两户的监控也是这样?”
“对,都是信号中断,但主机没有被破坏。”老李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小块黑色的电子元件,“技术部检查过,是信号屏蔽器的碎片,前两户也找到了类似的东西,型号一样。”
陈宇捏着证物袋对着光看,元件上有个模糊的标识,像是某种军用级别的屏蔽器。这种设备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除非有特殊渠道。他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别墅门口,对保安队长说:“把你们小区的总监控调出来,尤其是凌晨一点到三点的,重点看围墙外侧的树林。”
保安室里弥漫着咖啡和香烟混合的味道,四个监控屏幕上的画面都在缓慢跳动。陈宇盯着围墙外侧的画面,树林里的红外摄像头在雨夜中只能捕捉到模糊的光影,忽然,凌晨一点十五分的时候,画面里闪过一道微弱的白光,像是有人用手电筒照了一下镜头,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了雪花状的干扰,持续了整整十七分钟。
“就是这个!”陈宇指着屏幕,“干扰开始的时间,正好是周老板听到动静的前十五分钟。前两起案子的监控,是不是也在同一时间段出现过干扰?”
保安队长连忙调出记录,果然,第一起案子发生在周三凌晨一点十分,第二起在周五凌晨一点二十分,都有十七分钟的信号中断。时间间隔如此规律,就像用秒表掐算过一样。
迷雾重重
清晨七点,天终于放晴了。陈宇坐在周老板家的餐桌旁,面前摊着三张现场照片。第一张是刘教授家的书房,靠窗的画架倒在地上,画框里空空如也;第二张是王总家的保险柜,柜门被打开,里面的隔层被整齐地翻看过;第三张就是现在的周老板家,空荡荡的墙角留着保险柜的印痕。
“这三户有什么共同点?”他问小张,“除了都住在这个别墅区。”
小张翻着笔记本念:“刘教授退休前是博物馆的研究员,王总是做建材的,周老板做古董生意……表面上看没什么交集。我们查过他们的社会关系,没有重叠的部分。”
陈宇的目光落在照片里的通风口上。三个通风口的位置都在二楼浴室,距离地面高度相同,甚至连朝向都一样——都是朝南,正对着围墙外的那片树林。他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围墙,树林的边缘有几棵高大的白杨树,树干笔直,最高的那棵树梢几乎能碰到二楼的窗台。
“去看看那几棵树。”
树林里还很潮湿,腐叶的气味混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陈宇走到最高的那棵白杨树下,抬头望去,树干上有几个不明显的凸起,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期磨损形成的。他让小张搬来梯子,爬上去仔细查看,发现树干离地五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圈淡淡的勒痕,树皮被磨得发亮,上面还沾着一小缕黑色的纤维,和通风管道里发现的尼龙绳材质相同。
“他们是从树上过来的。”陈宇从梯子上下来,拍掉手上的木屑,“用绳索固定在树干上,荡到二楼浴室的通风口,就像马戏团的空中飞人。”
这个想法让小张倒吸一口凉气:“五米高的树,再荡到三米外的窗台,这得有专业的攀爬技术吧?而且还得带着工具,一千两百斤的保险柜,怎么运出去?”
陈宇没说话,目光扫过树林深处。地面上有几处轻微的凹陷,像是被重物压过,凹陷周围的草叶上沾着细小的金属粉末,和保险柜拖拽痕迹里的碎屑颜色一致。他顺着凹陷的方向往前走,在靠近围墙的地方发现了两道车辙印,轮胎花纹很深,像是越野车的痕迹,车辙末端有块新鲜的泥土被碾得很实,上面还沾着一小片银色的漆皮。
“查最近一周在别墅区外停留过的越野车,尤其是银色的。”他对着对讲机说,“重点查轮胎花纹和这块漆皮吻合的。”
回到警局时,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金属碎屑是钛合金,硬度极高,通常用于航空航天设备;通风管道里的纤维是凯夫拉材质,耐磨且承重能力极强,军用防弹衣常用这种材料;而那块漆皮,属于一款进口的改装越野车,全市登记在册的只有七辆。
“七辆?”陈宇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车辆信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把这七辆车的车主信息调出来,尤其是最近三个月的行踪,有没有和这三户人家产生过交集。”
小张刚要起身,技术科的同事忽然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陈队,发现新线索!周老板家的保险柜底座上,我们提取到半个模糊的指纹!”
陈宇猛地抬起头,指纹在盗窃案现场是极其罕见的发现,尤其是前三起案子都没留下任何生物痕迹。他快步走到技术科,看着电脑屏幕上放大的指纹图像——那是个左手的食指指纹,边缘有些模糊,但核心区域的纹路清晰可辨,像是戴着手套留下的,但又比普通手套印清晰得多。
“像是超薄的乳胶手套。”技术科的同事指着屏幕,“我们试过,这种手套很难留下完整的指纹,除非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比如……手套上沾了某种粘性物质。”
指纹库里没有匹配的记录,但这个发现已经让陈宇兴奋起来。他盯着指纹图像,忽然注意到纹路间隙里有极细微的红色颗粒,像是某种颜料。
“化验这些红色颗粒。”他说,“另外,查一下周老板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和他有生意往来的古董商,有没有人最近购买过钛合金工具或者凯夫拉绳索。”
调查僵局
中午十二点,阳光透过警局的玻璃窗照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陈宇啃着冷掉的包子,看着白板上逐渐增多的线索:钛合金碎屑、凯夫拉纤维、特殊指纹、银色越野车、红色颜料颗粒……这些碎片像是散落的拼图,明明感觉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图案。
“七辆越野车的车主信息都查了,”小张把资料放在桌上,“三辆是公司名下的,四辆是私人所有,其中有一个叫赵峰的,三个月前去过刘教授家。”
陈宇拿起赵峰的资料——男,35岁,自由职业者,名下有一家户外用品店,三个月前曾向刘教授请教过古代兵器的问题,因为他店里要做一个相关的展览。
“他有不在场证明吗?”
“第一起案子发生时,他在外地参加攀岩比赛,有参赛记录和酒店入住信息。”小张摇摇头,“第二起和第三起,他说自己在家,但没人能证明。”
陈宇的目光停在资料里赵峰的照片上,男人穿着冲锋衣,站在悬崖边比耶,笑容里带着一股野性。照片背景里的岩壁上,挂着几条彩色的攀岩绳,其中一条黑色的,看起来和通风管道里的尼龙绳很像。
“去他的户外用品店看看。”陈宇站起身,抓起车钥匙,“带上搜查令。”
赵峰的店开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门口挂着“峰极限户外”的招牌,门口摆着几顶帐篷和登山包。看到警察进来,正在整理货架的赵峰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陈警官?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例行询问。”陈宇环顾四周,货架上摆满了各种户外装备,从登山靴到攀岩绳应有尽有。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一堆绳索上,其中果然有黑色的凯夫拉绳,和现场发现的纤维材质相同。
“这种绳子卖得好吗?”陈宇拿起一根绳子问。
“还行,专业攀岩的都喜欢用这个。”赵峰递过来一杯水,“最近卖出去不少,夏天是攀岩旺季。”
陈宇注意到赵峰的左手食指上贴着创可贴,边缘有淡淡的红色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过。他不动声色地指了指创可贴:“受伤了?”
“哦,昨天整理货架时被铁片划到了。”赵峰笑了笑,“小伤,不碍事。”
搜查没有找到钛合金工具,但在仓库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台信号屏蔽器,型号和现场找到的碎片完全一致。赵峰解释说是用来测试户外通讯设备的,但陈宇注意到屏蔽器的外壳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和周老板家通风口格栅的边缘弧度完全吻合。
“三个月前的周三凌晨,你在哪里?”陈宇忽然问。
“周三?”赵峰皱起眉,“记不清了,可能在店里整理货吧。”
“有人能证明吗?”
赵峰摇摇头:“我一个人看店,晚上经常在这里睡。”
离开户外用品店时,小张忍不住问:“陈队,你觉得是他吗?感觉太明显了,反而有点不对劲。”
陈宇没说话,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赵峰的表现太过镇定,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而且那个指纹虽然模糊,但和赵峰的指纹比对后,发现并不吻合。
回到警局,红色颗粒的化验结果出来了——是朱砂,一种常用于古董修复的颜料。而周老板的社会关系里,有一个叫老顾的古董修复师,最近因为一笔生意和周老板闹得很不愉快,据说还动了手。
“老顾有前科,十年前因为盗窃被判刑,三年前刚出来。”小张把资料递过来,“我们查过他的行踪,第三起案子发生时,他没有不在场证明。”
陈宇看着老顾的照片,男人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很难和盗窃犯联系起来。但资料显示,老顾精通机械维修,还在监狱里学过开锁技术。
“去会会这位老顾。”陈宇拿起外套,“顺便查一下他有没有接触过赵峰。”
峰回路转
老顾的修复工作室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门口挂着“匠心修复”的木牌。陈宇推门进去时,男人正在给一幅古画装裱,手里的排笔轻轻扫过宣纸,动作细致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陈警官?”老顾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找我有事?”
“周老板家失窃,你知道吗?”陈宇坐在他对面的木凳上,注意到工作台角落里有一罐朱砂颜料,盖子没盖紧。
“听说了。”老顾放下排笔,用布擦了擦手,“可惜了那些宝贝,周老板藏了不少好东西。”
“你们因为一笔生意闹过矛盾?”
老顾笑了笑:“同行是冤家,吵几句很正常。但要说我偷他东西,那可就冤枉了,我这双手,是用来修东西的,不是用来偷东西的。”
陈宇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食指关节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他忽然想起那个模糊的指纹,边缘的不规则痕迹,和这道疤痕的形状惊人地相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