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五年的冬季,似乎比往年更为酷寒。邺城内外,银装素裹,护城河面覆着厚厚的坚冰。然而,比天气更引人瞩目的,是自凉州传来的、接连不断的捷报。武威城破,秃发匹孤授首,迷当败亡浩亹水,河西诸郡传檄而定……这些消息如同炽热的炭火,驱散了严冬的肃杀,也让铜雀宫深处那座名为“冰井”的偏殿,气氛变得格外热烈。
冰井宫偏殿,因其殿内深处藏有冰窖以得名,此时正是政事堂议事之所。殿内铜兽吐着袅袅香烟,地龙烧得温暖如春,与窗棂上凝结的冰花形成鲜明对比。皇帝刘备端坐于御榻之上,身着玄色常服,神色沉静。下首,政事堂成员济济一堂,不仅有原班核心——尚书令荀彧、尚书仆射荀攸、中书令戏志才、中书仆射贾诩、太尉长史沮授、司空长史华歆、司徒长史辛毗,此次更特意召请了地位尊崇的三公与太师——太师刘虞、太尉皇甫嵩、司空张温、司徒王允。众人皆正襟危坐,等待着决定帝国西陲未来命运的决策。
巨大的羊皮舆图悬挂在侧,其上墨迹犹新,清晰地标注着刚刚议定的、关乎雍凉格局的重大调整:左冯翊、右扶风、京兆尹分别更名为冯翊郡、扶风郡、京兆郡,与此前已实际控制的安定郡、汉阳郡、陇西郡、西平郡、武都郡,共同组成新设的雍州,原凉州刺史段煨,因其在稳定后方、供给粮秣上的功绩,迁任为雍州刺史,治所暂设于长安。北地郡则因其地理联系与并州更紧密,划归并州管辖。而广袤的河西核心地带,武威、金城、张掖、酒泉、敦煌五郡,则组成新的凉州。经荀彧举荐,素有清名、熟悉边事的韦端被任命为凉州刺史,主管民政,治所设于武威。同时,为强化京畿,将魏郡自冀州分出,更名为铜雀尹,与河南尹、河内郡、河东郡、弘农郡共同组成新的司隶校尉部,钟繇坐镇雒阳,仍领司隶校尉,拱卫两都。
这一番大刀阔斧的州郡重划,意在理顺行政,巩固新得之地,也为接下来的西域战略铺平道路。
待州郡划分事宜尘埃落定,刘备的目光投向舆图上那片更为辽阔、标注着诸多西域小国的区域。曹操的捷报与西域鄯善、车师等国使者的泣血求援信,此刻正摆在每位重臣的案头。
“诸卿,”刘备开口,声音在温暖的殿宇中清晰回荡,“州郡已定,内政初安。然西陲之外,尚有渴慕王化之邦,亦有桀骜叛逆之徒。西域之事,关乎商路,关乎边安,更关乎国威。曹孟德奏请重置西域都护,诸卿以为如何?”
荀彧率先出列,玉笏轻举:“陛下,州郡新制,脉络已通。西域诸国求援,正乃天赐良机,使我朝威德能越玉门,达于葱岭。重置都护,非仅为用兵,实为布信立制,使商路重开,远夷宾服。臣以为,当准曹操所奏,并予以全权,使其能临机决断,速定西疆。”
太师刘虞抚着白须,缓声道:“文若之言,老臣亦知乃强国之策。然新置州郡,需时消化;远征绝域,耗费必巨。朝廷连年用兵,河北、并凉初定,元气待复。是否可先遣重臣为使,宣慰西域,示以恩信,待根基更固,再图都护之设?”
司徒王允接口道:“刘公老成谋国,所言持重。然西域情势,非仅观望可定。疏勒自称‘大都尉’,胁迫邻邦,此乃公然藐视天朝。若不行雷霆之举,只恐诸国离心,河西永无宁日。且鄯善、车师等倾心内附,若拒之,则失远人之望。臣以为,当立威怀柔并重。”
太尉皇甫嵩虽年迈,声如洪钟:“陛下!王司徒所言极是!用兵之道,贵在神速!今凉州新附,士气正锐,曹孟德善于用兵,正当假以此权,使其为我朝斩断西域荆棘,重现汉武荣光!老臣愿保举曹操,担当此任!”
司空张温、中书令戏志才、贾诩等人亦纷纷发言,或主速进,或言缓图,或献分化瓦解之策,殿内议论纷纷。
刘备静听良久,待众人稍歇,方缓缓起身,踱至西域舆图前。他的手指掠过敦煌,划过车师、鄯善,最终点在疏勒的位置,沉声道:
“诸卿所虑,朕已深知。开拓西域,非仅耀武扬威,更需长治久安。内政不修,则外征如沙上筑塔。”他目光扫过群臣,语气转为斩钉截铁:
“其一,即日设‘西域都护府’,暂治敦煌,统辖西域一切军政、外交事宜。加曹操‘使持节、西域大都护’,总览西域兵事,仍都凉州军事,以便统筹凉州资源,支援西域。”
“其二,西域诸国,区分对待。倾心内附者,厚赐印绶,允其互市。摇摆观望者,遣使宣谕,促其归附。公然叛逆者,命西域都护相机征讨,务擒首恶!”
“其三,通商实边。着司农寺卿国渊,会同西域都护府及凉州刺史韦端,拟定西域商税、互市章程,鼓励商旅,保护丝路。”
“其四,安定郡太守曹洪、陇西郡太守庞德,仍随西域大都护曹操调遣安排。”
“其五,” 刘备的声音愈发凝重,“雍、凉二州,新附之地,民情复杂。‘胡汉互迁令’与‘度田检籍令’,乃固本培元之策,务必在此二州,从上至下,雷厉风行,贯彻到底!着雍州刺史段煨、凉州刺史韦端,与司隶校尉钟繇密切协商,参照司隶经验,因地制宜,推行二令。务使胡汉互迁,编户齐民,授以田宅,使其渐染华风,成为朝廷腹地之民。同时,将司隶校尉部之无地流民、或自愿前往边疆开拓之汉家百姓,妥善组织,提供粮种、耕牛、资斧,迁往凉、雍二州,尤其是敦煌、武威、张掖等边郡要地,充实边塞,开垦荒地,筑堡聚居!”
刘备的语气斩钉截铁:“此举,非为驱赶,实为融合!旨在打破胡汉畛域,使边疆无单一强族坐大之患,使腹地得耕耘开拓之民!务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无论胡汉,皆为我大汉编户!朕要的,不是一时的武功赫赫,而是百年之后,这西陲边境,胡汉交融,安居乐业,再无‘汉民百不存一’之惨状!段煨、韦端、钟繇,尔等务必体察朕心,妥善办理,若有阻挠推行、或借此滋扰生事者,严惩不贷!”此言一出,荀彧、沮授等深知边患根源者,皆面露钦敬。
“陛下圣虑深远,臣等遵旨!”众臣齐声应诺,深知这份诏书将彻底改变帝国的边疆格局。
诸事已毕后,众人散去。只是入冬后日渐寒冷,戏志才不时的咳嗽,让刘备甚是担忧,命太医开了多付药让戏志才服用,戏志才也只是笑着答应拎着药材回家。
却说诏书随着加急快马,携带着帝国的意志、全新的疆土规划以及影响深远的民族政策,冲破邺城的冰雪,向西疾驰。
而当这份沉甸甸的诏书抵达武威,传入暂驻敦煌的尹奉与曹昂耳中时,已是深冬。敦煌城外,玉门关巍然矗立于风雪之中。
尹奉与曹昂冒着风雪,登关远眺。西方天地,一片混沌苍茫。
“玉门雪深,诏令更重啊。”尹奉抚去诏书卷轴上的落雪,感慨万千,“陛下不仅要打通商路,更要在此地扎下万世不移之根基。这‘定边安民’、‘胡汉互迁’之策,若得贯彻,功在千秋。”
曹昂按剑而立,年轻的脸庞被风雪刮得微红,眼神却燃烧着火焰:“尹府君,陛下已铺平道路,曹都督亦得全权。我等在前,正当奋力!这玉门关外的风雪,终将被我大汉王师与王化踏破!无论是西域诸国,还是境内诸部,凡日月所照,皆当聆听到我大汉的强音!”
他望着那被冰雪覆盖的、通往未知世界的古道,心中豪情万丈。他明白,自己即将参与的,不仅是一场军事征服,更是一场旨在融合四方、奠定永久和平的宏大叙事。玉门关的雪,仿佛预示着前路的艰辛,而那雪层之下,正深深埋下了一颗名为“大同”的种子,静待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