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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被践踏得泥泞不堪的雪地,此刻早已冻得如同铁板。寒风在空旷的营寨间尖啸着穿梭,卷起雪沫,抽打在残破的营帐和士卒们单薄的衣甲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江东军营一片死寂,灯火寥寥,连巡夜的梆子声都显得有气无力,透着一种末路的萧索。

饥饿,是比寒冷更锋利的刀,已经切开了军纪的筋骨,绞碎了士气的魂魄。白日里那点稀薄得能照见人影的粟米粥,早已在辘辘饥肠中化为乌有。营帐深处,压抑的呻吟、痛苦的辗转、因绝望而生的低声咒骂,如同瘟疫般弥漫。偶尔有士卒耐不住腹中火烧般的煎熬,偷偷溜出营帐,在冰冷的雪地里徒劳地翻找着可能存在的草根或冻僵的虫豸,很快又被冻得瑟瑟发抖,蜷缩回去。中军大帐外,那面曾经如火焰般耀眼的赤色“孙”字大纛,此刻也无力地垂落,在刺骨的寒风中微微颤抖。

孙坚独自坐在冰冷的帅案后。银甲卸在一旁,赤帻放在案头,只着一件半旧的深衣。那柄古锭刀横在膝上,刀鞘冰冷。帐内没有生火,寒意无孔不入。他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抚过刀柄熟悉的纹路,试图汲取一丝暖意和力量,触手却只有金属的刺骨冰寒。帐外士卒因饥饿而起的零星骚动,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江东猛虎,竟被逼至如此绝境!袁术那张阴鸷得意的脸,袁绍那虚与委蛇的许诺,在脑海中翻滚,恨意如同岩浆在胸中奔涌,却找不到喷发的出口。他猛地攥紧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青筋在手臂上虬结暴起。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下。不能乱!更不能倒!数万江东子弟的性命,系于他一身!

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将无声地掀帘入帐,身上带着外面凛冽的寒气,脸色比帐外的冻土还要难看。无须言语,那沉重如铅的脚步,那几乎被绝望压垮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主公…”程普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砂纸摩擦,“各营…已无半点存粮。士卒…大多饿得站不起来了…巡夜…也只剩寥寥几队…若…”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每个人心头都压着同一个恐怖的念头:哗变,就在旦夕之间!

黄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拳头捏得死紧:“主公!不能再等了!末将这就点齐还能动的亲兵,杀奔袁术那狗贼的大营!拼死也要抢回粮草!”

韩当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公覆兄,此去南阳数百里,我军饥疲,如何能战?即便侥幸抢到,也是杯水车薪,徒增伤亡,更授人以柄啊!”他的目光投向帐外沉沉的黑夜,那里只有绝望。

祖茂年轻的脸庞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主公!末将愿带死士,趁夜摸上汜水关!纵然撞死在关墙上,也要溅那华雄一身血!总好过…好过在此活活饿死!”他猛地单膝跪地,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孙坚缓缓抬起头。昏暗中,他的脸庞棱角分明,却笼罩着一层深深的疲惫与灰败,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中最后一点炽红。他目光扫过四位忠心耿耿的兄弟,那目光沉重得如同山岳。

“诸君…”他的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从磨盘里艰难挤出,“是我…孙文台无能…连累了…江东子弟…”一股巨大的悲怆攫住了他,让他几乎窒息。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那点不屈的火焰在眼底跳动了一下,“袁术…必不得好死!然眼下…传令各营…坚守…待天明…若再无粮…”他顿了顿,那停顿中蕴含着巨大的痛苦和决断,“…便是我孙文台,亲自带尔等…叩关求死!纵死,也要崩掉华雄几颗牙!”

话音落,帐内死寂。一股悲壮的、向死而生的惨烈气息弥漫开来。叩关求死!这是猛虎最后的咆哮,是绝境中唯一能保留尊严的方式!

与此同时,汜水关厚重的门轴,在死寂的雪夜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悄然开启一道仅容数骑并行的缝隙。没有火把,没有号角,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的漆黑。

华雄一马当先,悄然踏出关门。他全身披挂重甲,狰狞的兽面盔下,一双铜铃巨眼在黑暗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胯下那匹异常高大的黑色西凉战马,喷吐着浓密的白气,四蹄包裹着厚厚的毛毡,踏在冻硬的雪地上,只发出极其细微的“噗噗”声。他身后,李肃、赵岑紧紧跟随,再后面,是如同潮水般无声涌出的西凉铁骑!人人衔枚,马匹裹蹄,数千匹战马汇聚成的庞大阴影,在惨淡的星月光下,如同一片贴着地面急速蔓延的、死亡的乌云,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悄然扑向二十里外那片死寂的江东军营!

华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仿佛已经嗅到了孙坚头颅的血腥气,听到了董卓在母亲寿宴上的开怀大笑。

梁东营寨的哨塔上,一个冻得几乎麻木的江东哨兵,抱着冰冷的矛杆,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深渊时,脚下的大地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连绵不绝的震动!

那震动起初极其轻微,如同地底深处传来的沉闷心跳。但很快,它就变得清晰起来,并且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增强、蔓延!冻土在呻吟,残破的栅栏在微微颤抖,连哨塔腐朽的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哨兵猛地一个激灵,残存的睡意被瞬间驱散,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他拼命瞪大被冻得模糊的眼睛,望向西北方——汜水关的方向!

惨淡的星光下,雪原的尽头,一条黑色的地平线正在蠕动、膨胀!那不是地平线!那是……那是无声咆哮着、席卷而来的死亡浪潮!无数马蹄践踏冻土的轰鸣,终于挣脱了束缚,如同压抑到极致的闷雷,从远方滚滚碾来!

“敌——袭——!!!” 哨兵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撕心裂肺、几乎变了调的凄厉嚎叫!这声音划破死寂的营寨,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西凉狗!夜袭!”

“华雄来了!”

“抄家伙!!”

死气沉沉的江东军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油锅,瞬间炸开了!绝望的呼喊、惊恐的尖叫、刀枪碰撞的杂乱声响成一片!饥饿的士卒们有的慌乱地寻找着不知丢在哪里的兵器,有的本能地想往营帐深处躲藏,有的则双目赤红,凭着最后一点血性,抓起身边的任何东西想要抵抗!营寨内彻底乱了!建制被打散,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一片末日降临的混乱景象!

中军帐内,孙坚在哨兵第一声凄喊响起的瞬间,已如猎豹般弹身而起!古锭刀“锵啷”一声龙吟出鞘,冰冷的刀锋映亮了他骤然爆发出骇人杀气的脸庞!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迟疑,那深埋的猛虎之魂在死亡的威胁下彻底苏醒!

“诸将!随我死战!!” 孙坚的咆哮如同虎啸山林,瞬间压过了帐外的混乱!他一把抓起案头的赤帻,胡乱裹在头上,那抹刺目的赤红,在昏暗中如同燃烧的火焰!

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将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绝望也被这吼声驱散,取而代之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战意!兵器瞬间在手,紧随孙坚冲出大帐!

营寨外围,第一波死亡的撞击已经降临!

西凉铁骑的先锋,如同烧红的铁锥,狠狠凿入了江东军最外围、也是最为混乱的营区!沉重的战马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撞飞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简陋拒马和栅栏!木屑纷飞!冲在最前的西凉骑兵,手中的长矛借着马速,如同毒蛇般刺出!

噗嗤!噗嗤!

利器入肉的闷响不绝于耳!那些刚刚从营帐里冲出来、还未来得及结阵的江东士卒,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锋利的矛尖穿透皮甲,撕裂血肉,带起一蓬蓬滚烫的血雾!战马的铁蹄无情地践踏着倒地的伤兵,骨骼碎裂的“咔嚓”声令人头皮发麻!惨叫声、怒骂声、战马的嘶鸣声、兵器的碰撞声,瞬间将这片营区化作了血肉磨坊!

“结阵!挡住他们!!” 韩当须发戟张,挥舞着厚背大砍刀,带着一队还算齐整的亲兵,死死顶在一个缺口处。刀光翻飞,将一名试图冲进来的西凉骑兵连人带马劈翻!但更多的黑色铁骑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们淹没!

“放箭!放箭啊!” 程普嘶吼着,指挥着零星的弓箭手向汹涌的敌骑攒射。稀稀拉拉的箭矢射入奔腾的洪流,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仅仅溅起微不足道的浪花便被吞噬。西凉骑兵的骑弓更快、更准、更狠,箭雨从马背上泼洒而下,将试图结阵的江东士卒钉死在雪地上!

黄盖如同一头发狂的熊罴,挥舞着两条沉重的铁鞭,冲入敌群!铁鞭带着恐怖的呜咽风声,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一个西凉骑兵被铁鞭砸中头盔,整个头颅如同烂西瓜般爆开!但更多的长矛从四面八方刺来!黄盖怒吼着格挡,身上瞬间添了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祖茂双刀舞得如同两团雪亮的旋风,护在孙坚身侧,刀光过处,西凉骑兵的断臂残肢四处抛飞!他年轻的脸庞溅满了滚烫的鲜血,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任何可能威胁到主公的攻击!

孙坚更是如同浴血的魔神!古锭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死亡的闪电!每一次挥劈都带着风雷之势!刀光过处,无论是刺来的长矛、劈下的马刀,还是西凉兵身上的铁甲,皆如同朽木般断裂!他周身数尺之内,形成一片死亡禁区!残肢断臂和破碎的兵器不断飞起!那赤色的帻巾在混乱的战场上异常醒目,也引来了西凉军更疯狂的围攻!

然而,个人的勇武在崩溃的大局面前,显得如此悲壮而无力。越来越多的西凉铁骑冲破了外围稀薄的抵抗,如同黑色的瘟疫,向着营寨中心——那面赤色“孙”字大纛的方向疯狂蔓延!华雄那狰狞的兽面盔和手中巨大的斩马刀,已经出现在混乱战场的边缘!他盯着孙坚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兴奋!

“孙坚!纳命来!!” 华雄的咆哮如同惊雷,压过了战场喧嚣!他策动战马,巨大的斩马刀高高扬起,刀锋在火光和雪光映照下,流动着刺骨的寒芒!李肃、赵岑紧随其后,如同两支毒箭,直指孙坚!

绝望!冰冷的绝望如同这冬夜的寒气,瞬间浸透了孙坚以及所有还在抵抗的江东将士的骨髓!看着那势不可挡、如同山崩般碾压而来的黑色洪流,看着华雄那狞笑逼近的兽面盔,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忠诚兄弟和江东子弟…孙坚握刀的手,竟第一次感到了沉重!

难道…江东猛虎,今夜真要葬身于此?!

就在那裹挟着死亡气息的黑色洪流即将彻底吞没赤色大纛,华雄的斩马刀已挟着裂空之声劈向孙坚头顶的刹那——

异变陡生!

“呜——呜——呜——!”

三声苍凉、雄浑、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被惊醒后的第一声咆哮,猛然从东南方的黑暗深处炸响!这号角声迥异于西凉军沉闷的牛角号,它带着一种来自苦寒边塞的粗粝与狂野,瞬间撕裂了战场上的所有喧嚣!

紧接着,是比西凉铁骑冲锋时更加狂暴、更加密集、更加震撼人心的马蹄声!那不是一片浪潮,而是整个大地在愤怒地颤抖!仿佛有千军万马正踏碎山河,从地狱的深渊奔腾而出!

东南方的地平线上,骤然亮起了一片跳动的、猩红的光芒!不是火把,而是无数双在黑暗中燃烧着嗜血光芒的眼睛!伴随着一声穿云裂石、饱含无尽暴戾与杀戮欲望的恐怖咆哮:

“血狼骑!随某——杀!!!”

那咆哮如同虎啸山林,万兽慑服!一道赤色的闪电,在猩红兽瞳的映衬下,以超越凡人想象的速度,骤然撕裂了沉沉的夜幕,狠狠撞入了西凉军毫无防备的侧后翼!

吕布!方天画戟!

那道赤色闪电的最前端,一匹通体赤红如血的战马!马背上,一员大将,身披玄色重甲,肩吞狰狞兽首,猩红的大氅在疾驰中如同燃烧的火焰!他手中那杆方天画戟,戟刃在星月微光下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寒芒!正是并州飞将,吕布吕奉先!

在他身后,是如同从九幽血海中奔腾而出的三千铁骑!清一色的玄甲赤氅,人马皆覆重甲!马槊如林,刀锋似雪!每一名骑士的面甲下,都闪烁着如同饿狼般的嗜血光芒!这正是吕布纵横北疆、令胡虏闻风丧胆的亲卫精锐——血狼骑!

没有试探,没有犹豫,只有最纯粹、最狂暴的毁灭意志!

“冲!!” 吕布的咆哮就是命令!

轰——!!!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了凝固的黄油上!血狼骑这支蓄势已久、养精蓄锐的恐怖锋矢,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狠狠楔入了西凉军最为密集、也最为松懈的侧后方!

方天画戟化作一道死亡的旋风!吕布双臂筋肉虬结,神力爆发!画戟横扫!戟刃所过之处,无论是仓促回身格挡的马刀、长矛,还是西凉兵身上的铁甲、血肉,皆如同纸糊般被撕裂!数颗戴着皮帽的头颅带着惊骇欲绝的表情冲天而起!无头的尸体被巨大的力量带得横飞出去,撞倒了后面一片骑兵!

他身后的血狼骑,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前排骑士平端沉重的马槊,借助战马恐怖的冲击力,狠狠撞入敌群!噗嗤!噗嗤!密集的穿透声令人牙酸!西凉骑兵如同串糖葫芦般被洞穿!后排骑士则挥舞着锋利的环首刀,如同旋风般掠过,刀光闪处,断臂残肢伴随着凄厉的惨嚎四处抛飞!

仅仅一次冲锋!西凉军那看似坚不可摧、正疯狂绞杀江东军的阵型侧后,就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血肉模糊的口子!残肢断臂和破碎的兵器混合着粘稠的鲜血,铺满了冰冷的雪地!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西凉铁骑,瞬间人仰马翻,阵脚大乱!

“并州吕布在此!胡狗受死!!!”

吕布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带着睥睨天下的狂傲与刻骨的杀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混乱战场上的士卒耳中!那“刘”字大旗在他身后猎猎狂舞,在这绝望的雪夜中,如同定海神针!

“援军!是援军!!”

“吕布!是并州的飞将军吕布!”

“玄德公的援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濒临崩溃的江东军士卒,如同在溺毙前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那濒死的绝望瞬间被狂喜和劫后余生的激动取代!原本涣散的军心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他们看着那杆在火光和血光中招展的“刘”字大旗,看着那如同魔神般在敌阵中纵横捭阖的赤色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力量涌上心头!

“杀啊!!” “跟着吕将军!杀光西凉狗!!”

绝境中的江东士卒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他们不再后退,不再恐惧,甚至忘记了饥饿!在程普、黄盖、韩当、祖茂等将领的带领下,红着眼睛,发出震天的怒吼,向着方才还不可一世的西凉军发起了凶狠的反扑!刀枪并举,悍不畏死!

华雄那志在必得的一刀,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硬生生打断!他猛地勒住战马,巨大的斩马刀停在半空,兽面盔下的双眼瞬间被惊骇和难以置信所充斥!

吕布?!刘备?!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怎么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看着自己侧后方瞬间被搅得天翻地覆、精锐骑兵如同割草般倒下的惨状,看着原本唾手可得的江东军突然爆发出困兽般的疯狂反扑,华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完美的猎杀,瞬间变成了被反包围的绝境!

“稳住!后队变前队!挡住他们!挡住吕布!!” 华雄惊怒交加地狂吼,试图稳住阵脚。他知道,一旦让吕布这支生力军彻底冲散阵型,与江东军合流,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吕布岂会给他喘息之机?

“变阵!狼群噬骨!!” 吕布画戟高举,发出冷酷的指令。

刚刚完成第一次凿穿的血狼骑,展现出惊人的纪律性和默契。前排重骑没有丝毫停顿,如同虎入羊群,在混乱的西凉军阵中肆意冲杀,制造更大的混乱!而后排和侧翼的血狼骑则迅速分成数股,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精准地扑向西凉军阵中那些试图组织抵抗的军官旗帜所在!他们根本不给西凉军结阵的机会,以小队为单位,高速穿插、切割、吞噬!

“围住他!围住吕布!杀了他!” 华雄目眦欲裂,指着在己方阵中如入无人之境的吕布,对着身边的亲卫和李肃、赵岑疯狂咆哮。

数十名最精锐的西凉亲卫,在李肃、赵岑的带领下,悍不畏死地扑向吕布!长矛如林,马刀如雪,试图用人海战术堆死这个恐怖的杀神!

“土鸡瓦狗!也敢挡某?!” 吕布狂笑一声,枣红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他双臂肌肉贲张如虬龙,方天画戟化作一片泼水难入的死亡光幕!

叮叮当当!噗嗤!噗嗤!

金铁交鸣的爆响与血肉撕裂的闷响交织成一片!刺来的长矛被画戟精准地格开、砸断!劈下的马刀被戟刃轻易荡飞!画戟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蓬滚烫的血雨!李肃的战刀被画戟上传来的恐怖巨力震得脱手飞出,虎口崩裂!赵岑更惨,被吕布反手一戟月牙刃扫过胸膛,坚固的铁甲如同薄纸般撕裂,整个人惨叫着倒飞出去,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鲜血狂喷!

那数十名精锐亲卫,在吕布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偶,仅仅支撑了几个呼吸,便已死伤殆尽!残肢断臂和破碎的兵器在吕布马前铺了一层!枣红马踩着粘稠的血浆,吕布横戟立马,猩红的大氅在风中狂舞,周身环绕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煞气,如同从尸山血海中踏出的魔神!他冰冷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如同实质的刀锋,死死锁定了不远处同样浴血的华雄!

“华雄!可敢与某一战?!” 吕布的咆哮如同虎啸,带着无边的战意和轻蔑,直冲华雄!

华雄浑身一激灵!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看着吕布那双在火光映照下、如同猛虎盯上猎物般的嗜血眼眸,看着李肃的狼狈和赵岑的惨状,看着自己最精锐的亲卫如同草芥般被屠戮…一股名为“恐惧”的毒蛇,第一次死死缠住了这位西凉猛将的心脏!

他自负勇力,但吕布展现出的,那是非人的恐怖!那不仅仅是武艺,更是纯粹的、碾压性的力量与杀戮本能!华雄握着斩马刀的手,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就在华雄心神剧震、被吕布气势所慑的瞬间!

轰!轰!轰!

江东军营的深处,靠近中军的位置,数处巨大的粮囤和草料堆,猛地爆发出冲天烈焰!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漆黑的夜空,瞬间将方圆数十丈照得亮如白昼!浓烟滚滚,火星四溅!

“粮草!我们的粮草被烧了!!”

“快救火啊!”

混乱的西凉军中,不知是谁发出了惊恐的喊叫!这本是华雄为了彻底断绝孙坚希望、扰乱军心而预留的后手,此刻,却成了压垮西凉军士气的最后一根稻草!

“火!营里起大火了!”

“粮草没了!我们被包围了!”

“吕布是魔鬼!快跑啊!”

刚刚还在勉力支撑、试图反击的西凉军,彻底崩溃了!前有江东军困兽犹斗的疯狂反扑,侧后有如狼似虎的血狼骑疯狂绞杀,营中又燃起大火,再加上主将华雄被吕布震慑、副将一伤一逃的惨状…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他们再也顾不得军令,再也顾不得同袍,只想着逃离这片炼狱!无数西凉骑兵调转马头,如同没头的苍蝇般向着汜水关的方向亡命奔逃!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败了!彻底败了!而且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耻辱的溃败!

“将军!挡不住了!快走!!” 仅剩的亲兵死死拽住华雄的马缰,嘶声力竭地哭喊。

华雄看着眼前兵败如山倒的惨状,看着远处火光照耀下吕布那如同魔神般的身影,看着那杆刺眼的“刘”字大旗,一股混合着滔天愤怒、刻骨恐惧和巨大羞辱的邪火直冲顶门!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兽面盔的下颌!

“啊——!!!吕布!刘备!孙坚!!” 华雄发出野兽般不甘的咆哮,声音怨毒无比,“此仇不报!我华雄誓不为人!撤!!撤回汜水关!!” 他终于做出了最痛苦也是最明智的选择——断尾求生!

他不再看混乱的战场,不再理会溃散的士卒,猛地一夹马腹,在残余亲卫的死命簇拥下,撞开挡路的溃兵,如同丧家之犬般,向着汜水关的方向亡命狂奔!那杆代表他身份的将旗,也被慌乱中丢弃,被无数溃逃的铁蹄踏入了泥泞的血雪之中!

吕布正欲策马追杀,几名血狼骑的队率却策马冲到他身边,急促禀报:“将军!孙太守处危急!部分西凉溃兵狗急跳墙,正向中军大纛猛扑!粮车已至营外,需立刻接应!”

吕布勒住枣红马,画戟遥指华雄仓皇遁逃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强烈的遗憾和杀意。他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便宜这胡狗了!传令!血狼骑,随某——肃清残敌,护卫粮车!接应孙太守!”

“诺!” 血狼骑齐声应诺,声震四野。他们不再追击溃兵,而是如同高效的清道夫,分成数股,向着那些还在负隅顽抗或试图冲击江东军中军的西凉溃兵扑杀过去!铁蹄所至,顽抗者如同冰雪消融!

营寨的混乱随着西凉主力的溃逃和血狼骑的强力清剿,迅速平息下来。大火被奋力扑灭,只留下几处焦黑的残骸和袅袅青烟。

当吕布带着一队血狼骑,护卫着几十辆满载粮秣辎重的大车,缓缓驶入江东军营中心时,整个战场仿佛瞬间安静了。无数双眼睛,饱含着劫后余生的激动、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深沉的感激,聚焦在那杆猎猎作响的“刘”字大旗,以及旗下那个如同战神般的身影上。

孙坚推开搀扶着他的程普和祖茂,一步一步,踏着被鲜血和泥泞浸透的雪地,走向那支队伍。他身上的深衣多处破裂,染满了自己和他人的鲜血,赤帻歪斜,脸上沾满烟灰血污,显得异常狼狈。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大旗下翻身下马、向他走来的吕布。

吕布也停下脚步,解下狰狞的兽面盔,露出那张英武逼人、此刻却带着一丝疲惫和血痕的脸庞。方天画戟倒提在手,戟尖还在滴落着粘稠的鲜血。两人在尸骸狼藉的战场中心,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沉默地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

终于,孙坚走到吕布面前,不足三步之遥。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举起手中那柄饱饮敌血、此刻却显得有些黯淡的古锭刀!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做什么时,孙坚手臂用力,将刀尖狠狠向下——

噗嗤!

锋利的刀身深深刺入脚下冰冷坚硬的冻土之中,直至没柄!

孙坚单膝跪地,双手紧紧握住露在外面的刀柄,如同握住某种誓言。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吕布,也仿佛穿透吕布,看到了那杆“刘”字大旗所代表的人。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重逾千钧的力量,在这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战场上轰然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幸存的江东士卒耳中:

“刘玄德…雪中送炭,活我三军!此恩此德…”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深处挤压出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孙氏一族,永世不忘!江东子弟,永世不忘!若违此誓,犹如此刀,永镇幽冥,不得超生!”

话音落,死寂一片。只有寒风吹过破碎营帐的呜咽,以及远处尚未完全熄灭的火苗噼啪作响。

吕布看着深深插入冻土的古锭刀,看着孙坚那决绝的姿态和眼中燃烧的火焰,这位高傲的飞将,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肃然之色。他郑重地抱拳,沉声道:“孙太守言重!奉主公之命,特送粮秣军械至此!请孙太守整军,共诛国贼!”

孙坚缓缓站起身,拔出了那柄染血的古锭刀。刀锋指向汜水关的方向,那赤帻在风中猎猎如火,疲惫尽去,唯剩冲天战意:

“传令!埋锅造饭!饱餐战饭!待明日——踏破汜水!以华雄之血,洗我江东男儿之恨!以董卓之颅,谢玄德公再造之恩!”

“踏破汜水!!”

“踏破汜水!!!”

震天的怒吼,饱含着劫后余生的力量与滔天的战意,如同滚滚惊雷,瞬间撕裂了梁东的寒夜,向着汜水关的方向,汹涌而去!那杆“刘”字大旗,在火光与血光中,傲然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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