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天色刚擦黑,大约还不到戌时(晚上九点),开封府那边就来了人。来的正是王朝,他一脸肃容,穿过客栈大堂,找到正悠闲盘点今日收入的我,低声道:“殿下,大人有请,案子的情况……有些棘手,需得您出手相助。”
我点点头,放下账本,吩咐了石头妈几句,便跟着王朝溜达着往开封府后衙走去。心里琢磨着,包大人这是遇到硬茬子了,非得动用些“非常规”手段不可。
到了后堂,只见烛火通明,包拯与公孙策正对着一张图纸低声商议,展昭抱剑立于一旁,面色沉静。见我来,包拯直接切入正题,神色凝重:“殿下,刘铁柱与刘翠花二人互相推诿,言辞漏洞百出,然皆不肯认罪。那口井也已派人下探,除一些杂物并无疑点。如今线索僵持,唯有……唯有请苦主亲自前来对质了。”
他顿了顿,看向我:“需得劳烦殿下,施展仙家妙法,将那珍娘的魂魄暂时凝聚,今夜,老夫要在这开封府大堂,夜审阴司!”
我心中了然,这是要开“阴阳庭”了。我点点头:“包大人放心,交给我便是。”
为了不过于惊世骇俗,我并未显露人前,而是依言隐在了大堂后方巨大的屏风之后,收敛气息,静待时机。
戌时三刻,万籁俱寂,开封府大堂却灯火通明,气氛肃杀。刘铁柱、刘翠花以及那两名老仆被再次带上堂来,四人皆面色惨白,尤其是刘家夫妇,抖得几乎站不稳。张王氏也被请来,坐在一旁,由一名女吏陪着,眼中满是悲愤与期待。
包拯端坐“明镜高悬”匾额之下,面容在烛光映照下更显威严。他惊堂木重重一拍:“升堂!”
“威——武——”衙役们的低吼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时机已到!屏风后的我,眼神一凝,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黄色符箓无风自燃,我并指如剑,向上一指,口中低喝:“乾坤无极,地府门开,冤魂有诉,引路前来!敕!”
咒语刚落,一股凭空而生的阴风猛地灌入大堂,吹得烛火剧烈摇曳,墙上悬挂的红色灯笼疯狂摆动,发出“吱嘎”的声响!灰白色的、带着刺骨寒意的雾气不知从何处弥漫开来,迅速笼罩了整个公堂,气温骤然下降,如同瞬间坠入冰窖。
那“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上,竟隐隐泛起一层柔和却威严的白光,将包拯笼罩其中,更添几分神性。而在刘铁柱等人眼中,此时的包大人仿佛不再是凡人官爷,而是执掌阴阳的判官!
整个大堂白雾弥漫,阵阵幽绿的光芒在雾气中忽明忽灭,隐约似有鬼影幢幢,哀泣呜咽之声若有若无地钻入耳中。
“鬼……鬼啊!”一名老仆率先承受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另一名也瘫软在地,牙齿咯咯作响。刘铁柱和刘翠花更是抱在一起,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面无人色,裤裆处甚至隐隐传来骚臭之气。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氛围中,包拯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带——受害人赵珍娘——上堂!”
刘家夫妇猛地抬起头,惊恐万状地望向大堂门口的方向。
只见弥漫的白雾之中,一黑一白两道模糊却高大的身影缓缓浮现,他们身形飘忽,手持冰冷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锁着一名身穿白色里衣、长发披散、浑身湿漉漉的女子!她低着头,步履蹒跚,周身散发着浓郁的阴寒与哀怨之气,滴滴答答的水珠从她的衣角和发梢不断落下,在寂静的大堂里发出清晰而恐怖的回响。
“我的儿啊——!”张王氏一见那身影,虽恐惧却母爱胜过一切,嗷一嗓子哭喊出来,就要扑过去,被身旁的女吏死死拉住。
而那刘铁柱和刘翠花,则是彻底瘫软如泥,刘翠花眼睛瞪得几乎凸出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吓得连尖叫都发不出了。
“冤魂赵珍娘!”包拯一拍惊堂木,声如洪钟,“你有何冤情,本府在此,尽可道来!本府必为你主持公道!”
那白衣女鬼(自然是我以法术凝聚水汽幻化,并以仙家之力暂时召来珍娘一丝残存怨念注入其中)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浮肿、却依稀能辨出生前清秀模样的脸。她望着包拯,发出呜呜的哭泣声,这哭声凄厉哀婉,直透人心脾。
她伸出颤抖的、泡得发白的手指,直指向瘫在地上的刘翠花,声音幽咽断续,却字字泣血:“大人……民女冤啊……是……是她!是这毒妇刘翠花!将民女推入井中……害了民女性命……民女死得好惨啊……井水冰冷刺骨……民女的孩子……民女还未出世的孩子也没了啊……”
刘翠花被那鬼手指着,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尖叫起来,双手胡乱挥舞:“不是我!不是我!鬼!鬼啊!别来找我!是……是他!是当家的!是他让我这么干的!不关我的事啊!”极度恐惧之下,她竟直接把丈夫卖了。
刘铁柱本来吓得半死,一听这话,求生欲瞬间压倒恐惧,反手就给了刘翠花一个响亮的耳光,厉声骂道:“毒妇!你胡吣什么!明明是你自己嫉妒珍娘得宠!见她怀了身孕,便心生恶念!是你偷偷下了药打了她的孩子,又怕她娘家追究,才一不做二不休把她推下井的!与我何干!”
“你放屁!”刘翠花被打得懵了一下,随即如同泼妇般尖叫起来,恐惧化为了极致的愤怒,口不择言地嘶吼道,“刘铁柱!你不是人!明明是你!是你为了巴结那个供货的刘富贵,嫌人家给的价钱高!你……你居然在珍娘的茶里下药,让那刘富贵糟蹋了她!等她怀了身子,你又不确定那种是不是你的野种!你心里膈应,你不甘心当活王八!所以你才故意在我面前挑拨,说珍娘恃宠而骄,说孩子要是生下来就没我和我儿女的好日子过了!是你借我的手给她下了堕胎药!”
她猛地转向包拯,涕泪横流,砰砰磕头:“青天大老爷!我承认我是嫉妒,我是给她下了点红花,可我没想到那是那么烈的堕胎药啊!我只想让她吃点苦头,没想把她孩子弄没啊!是他!是他换了我的药!孩子没了以后,他又天天在珍娘面前说是我心肠歹毒害死了她的孩子!挑拨得珍娘恨我入骨!”
刘翠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继续爆料:“那天晚上,珍娘约我到后院井边,说要把事情说清楚……她……她当时情绪激动,扑上来要打我,说要为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偿命……我……我吓坏了,我只是想推开她……我没想杀她啊!谁知道她没站稳,一下就……就掉进井里去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大人!我虽然平时为难她,可杀人……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我都是为了我那一双儿女的前程,我怎么能背上杀人的罪过啊!呜呜呜……都是他!都是刘铁柱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是他害死了珍娘,还骗了我!请大人明鉴啊!”
这一连串狗咬狗的互相揭发,信息量巨大,听得堂上堂下所有人目瞪口呆!原来这背后竟还藏着如此龌龊不堪的隐情!
包拯面沉如水,惊堂木连拍,稳住局面,又厉声追问细节,让公孙策一一记录在案。在确凿的“鬼证”面前和彼此撕破脸的攻讦下,刘铁柱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终于瘫倒在地,面如死灰地承认了所有罪行。
正是他为了巴结供应商刘富贵,行下龌龊之事;后又因疑心孩子非亲生,心生毒计,借刀杀人,利用刘翠花的嫉妒换了猛药打掉孩子,再挑拨离间,最终间接导致了珍娘坠井身亡的悲剧。
真相大白,令人发指!
包拯当即依法判决:刘铁柱心术不正,行径卑劣,致人死亡,判斩立决,家产抄没,赔偿苦主。刘翠花虽非故意杀人,但下药害人属实,且与命案有直接关联,判流放三千里。帮凶两名老仆知情不报,各杖五十,徒一年。
判决已下,那白衣女鬼“赵珍娘”对着包拯盈盈一拜,呜咽声渐息,身影在白雾中缓缓消散,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也随之隐去。阴风顿止,雾气消散,堂内温度渐渐回升,烛火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那阴司一幕从未发生。
张王氏泪流满面,对着包拯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又在女吏的搀扶下,领取了从刘家抄没中拨出的百两纹银赔偿,千恩万谢地离去。
退堂之后,包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从屏风后走出的我郑重一揖:“今夜,又多亏殿下了。”
我摆摆手:“份内之事。能让冤屈得雪,便是好事。”
走出开封府,夜凉如水,抬头望去,只见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满人间,仿佛涤尽了方才堂上的阴霾与污秽。正义或许会迟到,但在这开封府内,在包青天的堂上,它从未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