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三丁目综合诊所·
午后的阳光,经过百叶窗的切割,在诊所的诊疗室里投下一条条明暗相间的光栅。
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煎煮草药的淡淡苦香,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安心的宁静氛围。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远介斜靠在诊疗桌边缘,单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
他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毛衣,领口微微敞开,午后的倦意和刚刚处理完绯闻风波的松弛感,让他整个人显得比平时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慵懒随性。
只是那双灰色的眼眸,此刻正带着一种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神色,静静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自家的这个兄弟啊,自从上次小兰与园子的那个误会之后,就变得好玩了起来........】
浅井诚实——麻生成实——站在药柜前,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写满化学式和实验数据的报告。
他穿着干净的白大褂,茶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侧脸的线条清秀而专注。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那目光不像平时布置任务时的冷静锐利,也不像偶尔开玩笑时的促狭,而是一种……更深的、仿佛能穿透表象、触及他心底某些隐秘角落的探究与玩味。
像羽毛轻轻搔刮,又像温水缓缓浸透。
诚实的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那热度迅速蔓延到脸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难以掩饰的酡红。
他握着报告的手指微微收紧,纸张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不行。
他用力闭了闭眼,在心底狠狠告诫自己。
摆正心思。他是老板。是收留你、给你新生、也掌控着你一切的人.......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报告上,忽略脸上不正常的热度和心跳那该死的加速。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专业:“老板,说正事。”
他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目光聚焦在远介鼻梁的位置,避开那双仿佛能吸走人魂魄的灰色眼睛。
“关于杭特先生恢复身体、重返巅峰状态的定制药物,我这边……遇到了一些瓶颈。”
他开始陈述,语速不自觉地比平时快了一些,像是在用话语筑起一道防御工事,抵挡那无处不在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气息。
远介眉梢微挑,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淡了些,转为更专注的聆听姿态。
他没有插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诚实继续。
诚实松了口气,但心底又隐隐有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他翻开报告,指着上面用红笔重重圈出的几个分子式和反应流程,眉头紧锁:
“主要是药物整体的框架,我尚未完全掌握,以及几种关键的中间体化合物的合成路径,卡在了效率和纯度的瓶颈上。我尝试了您给的资料中记载的七种方法.........“
”但要么收率低得无法规模化,要么副产物太多,难以提纯到药物级标准。尤其是这个c19-h32-o4-N2-S的环状结构,它对光、热都极其敏感,现有的保护基策略总是会在最后脱保护步骤引起骨架重排……”
他越说语速越快,指尖无意识地点着那些复杂的结构式,清秀的脸上满是专注和显而易见的挫败。
“还有这个递送系统……我们想让它能靶向损伤的神经和肌肉组织,同时避开肝脏的首过效应,提高生物利用度。我设计的脂质体包裹方案在小鼠模型上表现不稳定,半衰期太短……”
“另外,关于逆转衰老细胞表观遗传时钟的核心酶激活剂,其特异性和持续性的平衡也……”
他一口气说了将近十分钟,将遇到的问题、失败的尝试、矛盾的数据一一摊开。
那些晦涩的专业术语、复杂的生化难题,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在他的语气里,也让诊疗室原本轻松的氛围,渐渐变得凝重。
远介始终静静地听着。
他靠在桌边,姿势甚至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眼神越来越沉静,灰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诚实微微蹙眉、全心投入的侧影,也倒映着那些写在纸上的、困扰着他这位天才医生的难题。
许久之后。
当诚实终于停下,略带喘息地合上报告,抬起那双因为专注和些许无力感而显得格外明亮的茶色眼眸看向远介时,远介才缓缓直起身。
他走到诚实身边,并没有立刻去看那份报告,而是伸手,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被诚实圈出的那个最棘手的环状结构式。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洞悉核心的淡然,“药物框架只看资料终究是空谈,我过会手把手教你.........
至于药物组成的化合物制作问题;问题不在于合成路径的选择,而在于反应环境的微调控和催化剂载体设计的固有缺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诚实因为急切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语气放缓:“别急,兄弟。我给你捋一捋——”
他话还没说完,诚实已经像是条件反射般,飞快地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随身携带的皮质封面的小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他翻开崭新的一页,旋开笔帽,身体微微前倾,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全神贯注、求知若渴和毫不掩饰的崇拜的目光,牢牢锁定远介的嘴唇,仿佛生怕漏掉接下来即将说出的每一个字。
那眼神太过明亮,太过专注,甚至带着点信徒聆听神谕般的虔诚。
远介看着他那副严阵以待、准备记录的架势,又看了看那几乎要冒出星星来的崇拜眼神,忍不住摇了摇头,嘴角却勾起一抹无奈又纵容的、极其细微的弧度。
这家伙……有时候真像个拿到新玩具的孩子。
他收敛了那点笑意,神色重新变得严肃而专注,如同切换到了另一个模式——那个掌控信息、解析万物、总能找到最优解的“思考者”模式。
“首先,我们需要明确目标。”远介的声音清晰而富有逻辑性,在安静的诊疗室里缓缓铺开。
“这种药物,我们暂时将它命名为——Regressin-V20。”
他在空中虚划了一下,仿佛在书写这个代号。
“它的核心功能,不是简单的‘修复’或‘增强’,而是精准的、可控的、逆转时间的‘回归’。目标是将人体生理状态,逆转至大约20岁左右的青春年龄与身体机能巅峰。”
他特意在“精准”、“可控”和“20岁左右”上加了重音。
“这意味着,”远介灰色的眼眸看向诚实,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科学审视,“它必须避免任何形式的‘过度逆转’或‘发育停滞’。它要的是一个完美的、稳定的生理‘重置点’,而不是把人变成婴儿或侏儒。”
他顿了顿,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诚实一眼。
诚实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那个眼神的指向。
他握着笔的手指一紧,脱口而出:“就像那个……柯南……不,是工藤新一那样?!”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他一直知道那个戴眼镜的小学生不简单,但从未将这个猜想与药物直接联系起来。
“对。”远介肯定地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但其中的信息量却足以让任何知情人毛骨悚然。
“他服用的药物,或者说,他遭遇的‘意外’,就是典型的过度幼儿化、且伴随严重发育锁定的失败案例。”
远介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剖析实验样本般的客观与犀利:
“根据我的观察和分析,那种药物强行将青春期后的身体逆转到幼童阶段,粗暴地停止了正常的生长发育进程。将身体状态固定在服药之前的状态~“
”这不仅仅是不自然的生理状态,更意味着细胞分裂周期、内分泌轴、乃至端粒维持机制的全面紊乱和身体存在的潜在癌变风险的指数级升高。”
他每说一个词,诚实的脸色就白一分。
作为医生,他太清楚这些术语背后代表的可怕含义。
“此外,”远介继续冷静地补充,“那种药物——显然存在未能完全消除的致死毒性和不可预测的副作用。不稳定,不完美,更像是一场……仓促而不负责任的生化灾难。”
他最后下了结论,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诊疗室里一片寂静。
阳光依旧温暖,草药香依旧淡淡飘散,但诚实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一直知道老板在研究和谋划着一些超越常人想象的东西,神经重生因子、以及其余三种药物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如此清晰、如此冷酷地剖析另一种“逆转”药物的缺陷,并将其与身边活生生的例子联系起来……这种冲击力,还是让他心神剧震。
而随之涌上的,是更深的无力感和自我怀疑。
老板的目标如此清晰,蓝图如此宏大——要制造一种完美逆转青春、无副作用、精准可控的神奇药物。
而自己呢?
连几个中间体都合成不好,连递送系统都设计不稳,连最基本的问题都解决不了……
巨大的落差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因为老板专注讲解而升起的崇拜和希望。
他的肩膀微微塌了下去,一直挺直的脊背显得有些佝偻。
握着笔和本子的手无力地垂落,笔记本的页面无意识地合拢。
他低下头,黑色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声音变得又轻又哑,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失落和自我否定:“老板……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他像是在问远介,又像是在拷问自己。
“只知道照着资料与数据制造化合物,懂得一点皮毛药理……可真的遇到这种……划时代的难题,就束手无策了……问题这么多,这么难……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哽咽的呓语。
那份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作为医生和科研者的自信,在Regressin-V20所代表的惊人目标面前,被击得粉碎。
他觉得自己像个拿着简陋工具,却妄想雕琢神像的孩童,可笑又可怜。
“我……我根本配不上你的信任……我……”
自责的话语还未完全吐出——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猛然袭来!
远介忽然伸出手,一把将他拉入了怀中!
动作果断,甚至带着点不由分说的强势。
诚实毫无防备,整个人撞进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胸膛。
熟悉的、属于远介的清冽气息瞬间将他包围,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和胸膛传来的温热。
他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远介的双臂紧紧地环住了他,一手按在他的后背,一手轻轻抚上他后脑勺柔软的发丝。
那是一个充满保护欲和占有意味的拥抱,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
然后,远介低沉的、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廓:“谁说……我家兄弟没用的?”
那声音又轻又缓,像最上等的丝绸滑过皮肤,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这不是……”
远介似乎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震动胸腔,直接传递到诚实紧贴着的身体上。“香得很吗?”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贴着他耳垂呢喃而出,带着明显的调侃,和一种……近乎狎昵的暧昧。
“轰——!”
诚实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全部冲上了头顶!耳根、脸颊、脖颈……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都烫得吓人。
身体里仿佛有电流窜过,从被触碰的脊背和后脑勺,一直麻到指尖和脚心。
他浑身发软,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全靠远介环抱着他的手臂支撑着,才没有滑落下去。
在这个清新、温暖、却又霸道得不容挣脱的怀抱里,所有的自责、失落、挫败感……都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晕眩的、混杂着巨大安全感、隐秘欢愉和深深罪恶感的复杂洪流。
他像是被蛊惑了,又像是彻底放弃了抵抗。
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缓缓地、如同投降般……闭上了眼睛。
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份不该属于他、却让他贪恋到骨子里的温暖和气息之中。
时间仿佛静止了。
诊疗室里只剩下阳光移动的轨迹,和两人交融在一起的、渐渐同步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诚实残存的、微弱的理智才挣扎着浮出水面。
他闭着眼,声音细小而颤抖,带着恳求和无力的挣扎:“老板……不要这样……”
他想起,不久前那张—让小兰小姐哭泣的报纸照片,想起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
“小兰小姐她……她会误会的……”
他试图用这个理由来推开这令人沉沦的怀抱,也推开自己心中那越界滋生的、不该有的贪念。
然而,回应他的,是远介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玩味和某种深意的轻笑。
环抱着他的手臂,没有松开半分。
远介的下巴,甚至更慵懒地蹭了蹭他柔软的发顶。
然后,他听到远介用那种理所当然的、甚至带着点理直气壮的语调,轻声反问道:
“我抱我兄弟……”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笑意更深,也更意味不明。
“她都知道了,不是吗?”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又像一句宣告,或是一把钥匙。
轻易地,瓦解了诚实最后那点徒劳的抗拒。
也将诊疗室........瞬间推向了更加浓郁、更加粘稠、也更加危险而诱人的顶点。
诚实彻底放弃了思考,也放弃了挣扎。
他只是更深地,将自己埋进了那个怀抱里。
仿佛那里,就是他唯一的、可以隔绝所有风雨和烦恼的港湾。
即使他知道,这港湾本身,可能就是最危险的风暴眼。
窗外的阳光,无声地移动着。
将两人紧密相拥的身影,投在干净的地板上。
拉得很长。
也,融得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