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非一见如故便热血沸腾,而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在沉默的观察与偶尔的交心里,逐渐建立起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
孟玄羽看待人事有一种冰冷的透彻,这份透彻源于伤害,却并未将他变得阴鸷,反教他学会了如何于夹缝中看清方向,如何以最小的代价保全最重要的事物。
风影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在单纯的军营或乐善堂里学不到的道理——关于人心之幽微,关于局势之权衡,关于忠诚并非盲从,而是清醒的守护。
这些道理,如同暗夜中的灯塔,让风影在日后复杂的环境中,始终能做出清晰而正确的判断。这份由岁月、恩情、信任与共同成长浇筑而成的主从之谊、兄弟之情,早已深深镌刻进风影的骨血之中,成为他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两人相处久了,孟玄羽想什么没有人比风影更清楚,只要孟玄羽一个眼神,风影便知道他想要自己做什么。
后来孟玄羽远赴西境,平定西境各部落的联合叛乱。
禹州是他的根基之地,不容有失,为了稳妥起见,孟玄羽将风影和几名信任的府卿留下,将王府内外、禹州城中诸多暗线事务,尽数托付。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重,风影从未有一刻或忘,只以百倍的谨慎与勤勉回报。
待孟玄羽携大胜之威归来,所做的第一件私事,并非犒赏自身,而是不动声色地耗费重金赎回了风影父亲生前那座已几经转手、破败凋敝的赵将军府祖宅,又请能工巧匠,依着旧日规制模样,细细修缮一新。
宅邸落成之日,孟玄羽本欲让风影迁回,全他一份孝思与荣耀。
然而风影执掌靖王府全部护卫与暗卫体系,责任重大,住在将军府每日往返确然不便,此事方才作罢。
但这份为他“重振门楣”的心意,风影深深感念,觉得此生难报万一。
再后来,孟玄羽从西境回来后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想要接近和求娶少年钟情的白月光——现在的王妃卫若眉。
身为孟玄羽最心腹的手下,风影又承担起暗中护卫卫若眉的重任。
这过程中,风影无可避免的与那灵动少女云裳有了交集。
云裳性格外向,活泼好动,是卫若眉的表姐,所以与她常常形影不离,而风影要保护的人便变成了两人。
王妃卫若眉心细如发,早看出云裳对风影暗藏的情愫。
又知风影此人重责在身,于儿女情事上极为迟钝内敛,便主动从中撮合,明里暗里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让这两颗心渐渐靠近。
待到婚事议定,她又代表孟玄羽张罗了体面丰厚的聘礼下给云府,将他的婚事置办得风光周全。
如今,云裳腹中已孕育着他们的骨肉,新生命带来的期盼与喜悦,与对主公、主母如山似海的恩情交织在一起,让风影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肩上担着的是幸福,更是责任。
他愿竭尽此生之力,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与温暖。
因此,今日孟玄羽那句看似平常的赞许,于风影而言,绝非简单的客套或上位者的褒奖。
那是他视若神明的主公,对他这些年所有无声付出、所有深夜惕厉、所有心血凝聚的认可。
这句话,将他过往的一切辛劳、一切忠诚,都赋予了沉甸甸的价值。他觉得,自己这一生,能追随这样的人,能拥有如今的一切,足矣。
云裳听他说完,心中亦是波澜起伏。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丈夫置于桌边的手背上,无需多言,眼中尽是理解与共鸣的温柔。她知他性情内敛沉静,鲜少将这般深的情感流露于外,此刻的倾诉,更显珍贵。
云裳并未再多问,高兴地起身,“这正是好事,早知我便不用晚膳等你回来了。”
“为何?那岂不是要饿坏?”风影温言道:“可不能饿坏肚里的孩子,在王爷眼里,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是心肝宝贝,对于赵琪也是一样的,云裳姐姐肚里的孩子才是赵琪的命呢。”风影边说边笑着伸手去抚摸了一下云裳的小腹。
“我是说,我们应该好好喝几盅,高兴高兴。”云裳眼里闪着清亮的光芒,不等风影回答,便轻快地向外跑去。
风影急道:“跑什么,慢着点。”
“没事没事。”云裳的声音远远传来:“我现在让小厨房做几个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