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当时她问玄羽喜欢吃什么,孟玄羽的回答居然是:“煎鸡蛋。”
那是因为孟玄羽的过往极是不易,总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从盛州回到禹州时,住回这靖王府,没多久,他的父亲老靖王去世,他又只有十三岁,是他的二叔孟宪暂时代理王府及整个禹州的所有事务。
孟玄羽因为害怕孟宪在自己的食物中下慢性毒药,不敢吃靖王府的食物,每次都暗中将食物倒掉,差点饿死,那时只有思思的婶娘暗中将自己的那份食物省下一半分给他,是以,当有一次吃到一个煎鸡蛋时,孟玄羽觉得那简直就是世间少有的珍馐美味。
当时卫若眉又问他对穿着有什么要求,最贵的衣服多少两银子,孟玄羽回答最贵的全是那些正装礼服,必须按照朝廷的规制制作,除此之外便是那套领口滚了胭脂红缎边的月白锦袍。
而这件锦袍还是为了接近卫若眉特意赶制的,也不过五六百两银子。
孟玄羽身为禹州的王爷,身上最好的常服才不过六七百两银子,简直颠覆了卫若眉的想像,就拿云熙来说,禹州城的富商之子,他平日里出门的常服,每一套都在千两以上。
所以卫若眉那时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他,孟玄羽对吃穿用度的要求不高,甚至十分简朴,特别好打发。
也正因为如此,卫若眉对他开始有了几分心疼,以至于即使是知道父亲的死,孟玄羽可能算作是推手之一,她还是在心中动摇了,又为了腹中的孩子,最终选择了原谅。
如今孟玄羽旧事重提,无非是想告诉卫若眉,她了解自己太少了。
前些日子,卫夫人带着孟玄羽一直想要寻找的空锦盒交还给了卫若眉,卫若眉从夹层中找到了张信笺,虽然没头没尾,但卫若眉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是误会了孟玄羽,但为了进一步证实,她却没有声张,而是再次安排了人去盛州调查其中的真相。
卫若眉将心思收了回来,望向孟玄羽:“你到底要眉儿放多少心思在你身上嘛?眉儿已经说了,现在心悦我家玄羽十二分了。”
“哼,你不过是敷衍于我,哪有十二分,有六七分就不错了。平时我回你习悦我几分,你总是不耐烦。”孟玄羽似乎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多少才算多嘛?”
孟玄羽歪着头想要想:“要跟玄羽想着眉儿那样,时时刻刻惦记着,比如玄羽在衙署喝茶,就会想眉儿现在是不是在喝茶,玄羽吃饭又会想,眉儿今天有没有老老实实的吃饭,有没有饿着我的孩子?玄羽公事一处理完,便火急火燎的要见着眉儿,恨不得一刻都不能等!”
卫若眉噗嗤笑了,“你这不是找媳妇,你这是孩子找娘啊?”
孟玄羽脸上立马一红,佯装生气道:“那好,那玄羽就是找娘,孩子找娘都是饿了,所以玄羽要……喝奶了……”
边说着,便要低头凑向卫若眉的胸前,卫若眉一边笑一边推开他:“你这个坏男人!”
孟玄羽假装黑着脸道:“看你还敢不敢嘲笑我。”
卫若眉见时机恰好,于是向孟玄羽撒娇道:“谁让你有事瞒着我?玄羽,今天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老实招供了,你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情,以后便所有的心思全放在你身上。”
孟玄羽猛地安静下来:“眉儿,你不也有许多事隐瞒着我吗?”
卫若眉见他眼神中夹杂着一份难以言清的质问,心跳加速起来。
是啊,卫若眉也有许多事瞒着孟玄羽,许铮奉了皇命请来,让她想办法套问孟玄羽戎夏财宝的去向一事;承昭太子尚在人间一事;青鸾与花七郎潜伏在柳国公府,等待时机,准备对柳国公来一次彻底解决。
以上这些事,每一件,若说出来,都足以让孟玄羽跳起来。
最不济,锦盒已经找到了,卫若眉也没有告诉孟玄羽。
但现在,这些事,全部都不能说,卫若眉只能藏在心里,一直等待着机会。
孟玄羽呢?这家伙肯定也有许多事隐瞒自己,卫若眉觉得很奇怪,不管孟玄羽隐瞒自己什么,她还是会无条件的选择信任他。
孟玄羽轻咳了一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所以,我们彼此都对对方有事隐瞒,对吗?”
卫若眉郑重地点点头:“是啊,我也好希望,有朝一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
“我与承佑生死之交,但我知道他有事瞒着我,他也知道我有事瞒着他。”孟玄羽从小池中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甩了甩头,水珠四溅着飞了出去。
他吐了口气:“从前,有对夫妻,丈夫喜欢吃鱼尾,妻子喜欢吃鱼头,但是丈夫深受着妻子,总想着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给她,于是便对妻子说谎,说自己喜欢吃鱼头。
而妻子呢,也深爱她的丈夫,也想着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留给对方,同样对丈夫说谎,说自己喜欢吃鱼尾。
于是每次吃鱼,丈夫吃鱼头,而妻子却吃鱼尾,他们都觉得将自己的最爱给了对方,就这样过了一辈子。”
卫若眉安静地听着孟玄羽诉说着,一边听还一边微微皱着眉。
等孟玄羽说完了,卫若眉却不赞同:“他们的心意虽是好的,可这,并不是他们要的结果。”
孟玄羽从池边取来棉巾,打湿后开始帮若眉擦着身子:“你说的有道理,我从前竟然只顾着感动,没有这样想过。”
“夫君。”卫若眉趴在孟玄羽的肩头,“你信任眉儿吗?”
“说的什么话?怎么会不信?”
“那万一眉儿要害你呢?老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就一点都不防着眉儿吗?”卫若眉眨巴眼睛,仰起小脸看着孟玄羽棱角分明的俊脸。
孟玄羽轻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玄羽不是个没有防备心的人。只是,防谁都可以防,唯独你根本没法防,若是要防你,那必须日日防,夜夜防,时时防,于其那样费神,何必还要娶你为妻?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一丝都不防。”
“万一眉儿给你毒药,你也吃吗?”
“吃!”
卫若眉笑了笑,“话不要说满了,总有一天,要见真章,夫君可敢?”
孟玄羽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还怕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