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林玄在草庐已停留月余。
在云素那神乎其技的医术调理,以及他自身对混沌真元“包容”一面的初步领悟下,他的伤势已然恢复了七七八八。神魂稳固,甚至因祸得福,在镇渊石碑那古老生机的滋养下,比之前更加凝练坚韧;经脉拓宽,混沌真元虽未恢复到巅峰总量,但其质更为精纯,运转间少了几分以往的暴烈躁动,多了几分深沉浑厚。
他的修为,也水到渠成般地突破到了真元境七重。这一次突破,并非依靠吞噬或强行冲关,而是在心境的沉淀与对力量本质的深刻理解后,自然而然的晋升。根基之扎实,远胜从前。
他知道,离开的时候到了。
葬骨荒原不会永远安全,天刑司和幽冥教的追兵如同悬顶之剑。他不能将灾祸引至这片净土,引至云素身边。更何况,他肩上的血海深仇,未竟的探寻之路,都不允许他在此长久驻足。
这一日,笼罩山谷的噬魂雾气似乎变得稀薄了许多,外界荒原的风沙声隐约可闻。林玄站在茅屋前,看着正在药圃中为最后一株“月影幽兰”浇水的云素。阳光洒在她粗布麻衣上,却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石破锋在一旁默默擦拭着他的阔剑,经过月余调养,他的伤势也已痊愈,气息更显沉稳。
“雾气在消退,这是荒原上难得的‘清朗期’,持续不会超过三日,是离开的最佳时机。”石破锋走到林玄身边,低声道。
林玄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落在云素身上,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是感激,是不舍,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牵挂。
云素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直起身,捧着那株刚刚浇灌完、叶片上还滚动着水珠的月影幽兰,走了过来。
她的神色依旧平静,清澈的眸子看着林玄,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刻。
“要走了?”她轻声问。
“嗯。”林玄颔首,“叨扰已久,感激不尽。此恩,林玄铭记于心,来日必报。”
云素轻轻摇头,将手中那株月影幽兰递到林玄面前:“带上它吧。此兰能宁心安神,抵御寻常瘴气邪毒,其花香可在你灵力耗尽时,缓慢恢复一丝神念。”
林玄微微一怔,看着那株灵气盎然的兰花,没有立刻去接。
云素却已转身,走向她的药庐。片刻后,她抱着一个尺许见方的古朴木匣走了出来。木匣打开,里面分门别类,整齐地摆放着数十种炮制好的干制草药,以及几株被特殊灵土包裹着根系、依旧保持鲜活的神异植株。每一株都散发着浓郁的生机与奇特的药性波动,显然皆是云素多年精心培育的珍品。
“这些,你也带上。”云素将木匣推向林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送出一把普通的野菜,“‘赤阳参’可瞬间补充气血,激发潜力;‘冰心雪莲’能镇压心魔,稳固神魂;‘龙纹腐骨草’虽剧毒,但以你的体质,或可借此淬炼真元,破而后立;还有这‘千幻伽蓝’,能混淆气息,制造幻影,或可助你摆脱追踪……”
她一一指点着匣中的草药,将其功效、用法娓娓道来,如数家珍。这些药材,任何一株流落外界,都足以引起一番争夺,此刻却被她毫无保留地尽数赠予。
林玄看着匣中这些价值连城的灵药,又看向云素那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半晌才沙哑道:“云素姑娘,这太珍贵了……这些都是你多年的心血……”
云素再次摇头,目光落在那些草药上,带着一种看待孩子般的温柔:“它们生于天地,我不过是借此地养育它们。如今予你,是希望它们能助你活下去,走得更远。它们的价值,在于被需要的人使用。”
她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林玄:“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你想找的答案,才能……守护你想守护的人。”
这句话,如同重锤,敲在林玄的心上。他想起了王泠瑜,想起了苏语曦……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
他不再推辞,郑重地接过那沉甸甸的木匣,如同接过一份无比沉重的信任与期望。“多谢!此情……我记下了。”
他将木匣小心地收入黑色戒指,又将那株月影幽兰妥善安置在身旁。
石破锋也对着云素深深一揖:“云素姑娘,大恩不言谢!”
云素微微侧身,不受此礼,只是轻声道:“走吧。雾散之后,路途难行,多加小心。”
林玄最后深深地看了云素一眼,仿佛要将这片安宁的山谷,和这个如谪仙般的女子,永远刻印在灵魂深处。然后,他毅然转身,与石破锋一起,踏出了篱笆门,走向那逐渐清晰的荒原。
云素站在草庐前,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重新变得浓郁的雾气边缘,久久未动。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极淡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怅然。
她低头,看着药圃中那些依旧生机勃勃的草药,轻声自语:“师父说,缘起缘灭,皆有定数。只是不知,此次分别,是缘尽,还是……缘起的开端?”
她转身,走回茅屋,开始如同往常一样,整理药材,清扫庭院,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然而,命运的齿轮,已然开始加速转动。
离开草庐一段距离后,林玄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那片山谷依旧被雾气笼罩,静谧而祥和。他握紧了拳,感受着怀中那株月影幽兰散发的淡淡清香,以及戒指中那些沉甸甸的灵药,心中充满了力量,也充满了决绝。
他必须尽快提升实力!为了复仇,也为了……不辜负这份生死相托的恩情!
而就在林玄离开后的第七日。
一队身着天刑司服饰、气息凌厉的人马,在一个面色阴鸷的老者带领下,根据某种特殊的追踪秘法,终于找到了这片隐匿于噬魂雾海深处的山谷。
看着那几间简陋的茅屋和生机勃勃的药圃,阴鸷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狠厉。
“搜!那林玄定然在此地停留过!找出所有线索,将此地……夷为平地!任何与那邪魔有牵连者,杀无赦!”
片刻之后,熊熊烈火燃起,吞噬了宁静的草庐与珍贵的药圃,浓烟滚滚,直冲雾海上空……
远在数百里外,正于一处戈壁中与一群沙匪搏杀的林玄,心口莫名地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这一刻……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