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的儿啊!”
岁老太见岁景行苏醒,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踉跄着扑到床边。
她拉着他枯瘦如柴的手,摸在手里硌得慌,心疼的如刀绞般:
“真是苦了你了!爹娘这些年总以为你早不在人世了,烧纸都不知该往哪处烧,没想到……没想到咱们母子还有相见的一天啊!”
不愧是血脉相连,难怪自始至终对那个冒牌货亲近不起来。
当初见到岁家平那个冒牌货时,她虽欢喜,心里却总觉得隔着层什么,那时只当是分离太久生疏了。
如今对着眼前这张布满沧桑却依稀能见旧时轮廓的脸。
才猛然醒悟,那是血脉里的本能在警醒她,那不是她的儿。
岁老汉在一旁抹着泪,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疼惜,也凑到床边守着:
“老幺,别怕!现在安全了,爹娘在,时宜在,无忧也在,没人能再伤害你了。”
“爹……娘……”
岁景行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床边的人,在触及温时宜时,忽然顿住了。
那双黯淡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愧疚,嘴唇哆嗦着,费了好大劲才挤出一句:
“时……宜!我……我对不起……你!”
温时宜听到这句迟了十几年的道歉,心口猛地一抽。
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
“夫君,我不怪你。”
她怎会不明白他这句“对不起”里藏着什么。
是无意中的欺骗,是没能护她周全的愧疚,是让她被奸人蒙骗的自责。
可她真的不怪他。
是了,他们成婚之后,岁景行从来都是唤她的闺名的。
可后来那个冒牌货,却总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
那么多破绽,可是,自己怎会被那人蒙骗了。
岁景行望着她含泪的眼,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响,有千言万语涌到舌尖,却只化作破碎的气音。
他艰难地抬起手,想替她拭泪,可胳膊刚抬到半空,就脱力般垂了下去。
“夫君!”
温时宜连忙伸手攥住他的手,将那冰凉的指尖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泪水沾湿了他的指腹:
“别说了,你刚醒,身子虚着呢,先养好精神要紧。”
岁长乐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眶也热得发烫。
她悄悄转身,对守在门口的梅吟吩咐:
“梅吟,去把炖好的燕窝粥端来,记得温着些,别太烫了。”
这时,温时宜小心松开岁景行的手,起身将岁无忧与岁长乐牵到床边。
她脸上含笑,温柔如初成婚那般动人:
“夫君,这是无忧,这是长乐!无忧是清弦姐姐留下的孩子,长乐是我们的孩子。”
“无忧......长乐......”
岁景行口中喃喃着,目光缓缓扫过两个姑娘。
见她们眉眼间或带着宋清弦的影子,或依稀有自己与温时宜的轮廓。
眼眶不由泛起潮意,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自己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他竟是头一回与她们相见。
这份迟来的父爱,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又酸又涩。
想起宋清弦,他眸光倏地黯淡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
无论如何,终究是他负了她,负了那个在乡下苦等他归来的女子。
温时宜一眼便看穿了他心中的郁结,柔声安抚:
“夫君,清弦姐姐虽已不在,却留下了无忧这孩子,是上天待我们不薄。往后,我们要好好的待无忧,连着清弦姐姐的那一份。
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才能不负我们这些亲人的盼头。若是思虑过重伤了元气,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岁景行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气音,却没能说完整一句话。
温时宜从梅吟手中接过燕窝粥,用小巧的瓷勺轻轻搅了搅,舀起一勺吹了吹,才慢慢送到他口边:
“你脾胃弱,先吃点好克化的粥,垫垫肚子。”
岁景行小口小口地喝着,燕窝的温润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可不过几口,他脸上便露出明显的疲惫,眼皮像坠了铅似的,轻轻颤了颤。
他微微摇了摇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温时宜见他倦了,便将瓷碗递给梅吟,又轻柔得替他掖了掖被角:
“夫君,你好好睡一觉。等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众人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留他一人安睡。
刚走到外间,就见温庭钧快步进来,低声道:
“刚刚在桂花巷抓到一个婆子,是岁家平派去给妹夫送饭的。那婆子交代,岁家平吩咐她每隔三日送去一点吃食和水,只要不饿死就成。”
这句话,如刀子般戳得岁家二老心痛如绞。
“那个畜生,居然这样折辱糟蹋我家老幺。”
岁无忧搀扶住岁老太,轻声安慰:
“奶,您放心!我爹受得罪,我定会一点点还给他。”
敢欺辱她的亲人,那就要有死的觉悟。
将岁景行留在将军府静心调养,一行人出了将军府,坐上马车往岁府赶去。
马车缓缓前行,车厢中却一时陷入寂静之中。
好半晌,岁无忧才打破沉默,看向温时宜与岁长乐:
“夫人,乐儿,你们说,咱们回去该如何行事?”
她性子直率,没那些京中贵女的弯弯绕绕,心里头的念头简单直接。
这事若是让她来处理,那定是直接宰了岁家平一家了事。
温时宜没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岁长乐,眼中带着几分考量:
“乐儿,你怎么看?”
岁长乐指尖轻轻捻着衣角,微微沉吟,眼底闪过一丝慧黠:
“依我看,府中那位,该‘卧病在床’了。”
温时宜闻言,眼中立刻浮起赞赏之意,点了点头:
“乐儿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岁无忧却听得一头雾水,眉头微蹙:
“为何?直接拆穿他,把人捆起来不就完事了?何必还要费这功夫?”
岁长乐忍不住笑了一声,伸手拉住她的手,细细解释道:
“大姐姐你想啊,如今父亲刚从地窖里出来,身子骨弱,哪经得起再折腾?咱们先让岁家平‘病’着,也能给父亲留出调养的时间。等父亲身子养好了,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现于人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