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弦舟”并非通常意义上的星舰。它停泊在“微光庭院”边缘一处隐蔽的、连接着地下暗河的水湾中。船体狭长,线条流畅,仿佛某种深海生物的骨骸,通体由一种半透明的、内部流淌着银色光络的未知材质构成,没有明显的推进器或舷窗,只在船头有一颗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的巨大晶体。
“它不依靠常规动力。”引路者解释道,他的手指轻抚过冰凉的船体,“它航行于时间的‘弦’之上,通过共鸣地脉的波动和驾驭时间流本身的张力来移动。只有与时间高度亲和的存在,才能稳定地操控它。”
毫无疑问,艾小弦是这艘船唯一的“舵手”。
登船过程悄无声息。没有盛大的送行,只有引路者平静的祝福和一句告诫:“记住,在‘泣语星云’,你们看到的、听到的,未必是真实的。信任你们的‘心’,而非你们的眼睛和耳朵。”
舱门如同融化的水银般无声滑开,内部空间比想象中宽敞,墙壁同样流动着银色光络,随着艾小弦的接近而微微发亮,仿佛在欢迎她的到来。控制核心并非复杂的仪表盘,而是一个悬浮在船舱中央的、由纯净能量构成的复杂几何光阵,光阵的中心,正是那颗搏动晶体的内部投影。
艾小弦将手轻轻按在光阵上,闭上眼睛。她不需要学习任何操作指令,只需要将自己的意识与“灵弦舟”连接,感受着地脉传来的、指向“泣语星云”方向的微弱“牵引力”,以及星云外围那狂暴混乱的时间乱流发出的“噪音”。
“准备好了吗?”李溯拄着拐杖,站在她身旁。他的腿伤尚未痊愈,但眼神已恢复往日的锐利与冷静。诺亚则如同雕像般立于舱门附近,传感器全开,监控着内外环境。
艾小弦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她集中精神,将那份“牵引力”作为航标,同时调动自身的力量,如同抚平褶皱般,轻轻“推开”前方那些过于狂乱的时间乱流,为“灵弦舟”开辟出一条相对平稳的路径。
嗡……
“灵弦舟”发出一声低沉悦耳的共鸣,船体周围的银色光络骤然明亮,随即整艘船变得有些虚幻,仿佛融入了背景的时间流中。下一瞬,一股轻微的加速感传来,他们已悄然驶离水湾,沿着地脉的指引,以一种超越常规物理规律的方式,向着那片遥远的、死亡的星云进发。
航行的大部分时间是枯燥而压抑的。舷窗外并非璀璨星河,而是扭曲、变幻、光怪陆离的时间流光带,仿佛行驶在一条由纯粹色彩和能量构成的湍急河流之中。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而模糊的、不知是实体还是时间投影的阴影从旁掠过,带来一阵阵心悸。
艾小弦全神贯注地维持着航向,既要对抗时间乱流的拉扯,又要避免闯入某些时间流速异常的区域。这对她的精神力和控制力是极大的考验。李溯和诺亚则轮流休息,保持警戒,并利用船内简陋的设备,反复研究着引路者提供的关于“泣语星云”的有限资料。
几天后(根据船内计时),前方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原本混乱斑斓的时间流光带逐渐被一种粘稠的、弥漫不散的暗紫色雾气所取代。雾气中,隐约传来无数细碎、扭曲、仿佛亿万生灵垂死哀嚎混合在一起的哭泣声,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令人心烦意乱,精神压抑。
“泣语星云……我们到了。”诺亚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电子眼中闪烁的数据流速度明显加快,“检测到高强度精神污染场和时间畸变区。船体防护正在承受持续压力。”
艾小弦的脸色也变得苍白,那些无形的哭泣声如同针一般刺穿着她的感知,让她难以集中精神。她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力量,在自身周围构筑一个微弱的精神屏障。
“小弦,还能坚持吗?”李溯关切地问。
“可以……”艾小弦咬牙道,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但是……里面的‘声音’太乱了……我很难准确定位那个锚点……”
“先进入外围,寻找相对稳定的区域停泊。”李溯做出决策,“我们需要近距离感知。”
艾小弦依言,操控着“灵弦舟”,如同在雷区中漫步般,小心翼翼地驶入了那片暗紫色的浓雾。
一进入星云内部,景象更是诡异。雾气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如同有生命的触须般缓缓蠕动。透过雾气间隙,可以看到一些凝固在时间中的恐怖景象——破碎的星球残骸保持着爆炸瞬间的姿态;巨大的、形态怪异的生物骨架漂浮着,眼中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恐惧;甚至能看到一些半透明的、不断重复着某个绝望瞬间的时间幽灵,它们无声地嘶吼、奔跑、消散,又再次凝聚……
这里的一切,都沉浸在一种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悲伤与绝望之中。
艾小弦强忍着不适,努力分辨着地脉的指引和那股独特的、“饥饿”的锚点波动。然而,星云内部混乱的时空结构和强烈的情感残响,严重干扰了她的感知。
就在他们艰难地寻找落脚点时,异变突生!
前方一片看似平静的浓雾突然剧烈翻滚,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传来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力,并非物理上的,而是针对时间本身的抽取!
“灵弦舟”猛地一滞,船体的银色光络剧烈闪烁,仿佛随时可能被拉入那片时间的深渊!艾小弦感到自身的时间流也开始变得不稳定,仿佛要被强行抽离!
“是时间陷阱!”诺亚急声警告,“某种自然形成或人为设置的时间洼地!必须立刻脱离!”
艾小弦咬紧牙关,将全部精神力注入控制光阵,试图逆转航向,对抗那股吸力。但陷阱的力量远超她的想象,“灵弦舟”依旧在一点点被拖向漩涡中心!
李溯当机立断,对诺亚喊道:“干扰它!用能量冲击扰乱它的结构!”
诺亚立刻调动“灵弦舟”有限的非核心能源,向漩涡中心发射了一道高频率的能量脉冲!
嗡——!
脉冲撞入漩涡,并未引发爆炸,而是像石子投入粘稠的沥青,只激起了一圈缓慢扩散的涟漪,吸力仅仅停滞了一瞬!
但这一瞬,足够了!
艾小弦抓住机会,全力爆发!她不再试图对抗,而是引导着“灵弦舟”,顺着吸力边缘一个极其微妙的时间流速梯度,如同冲浪者借助浪头的力量般,险之又险地擦着漩涡的边缘,猛地冲了出去!
“灵弦舟”剧烈颠簸着,冲出了陷阱范围,暂时脱离了危险。
三人都是心有余悸。仅仅是外围的一个自然陷阱就如此凶险,星云深处,以及那个被议会力量庇护的锚点,又将何等可怕?
艾小弦喘息着,刚想松口气,却突然感觉到,在刚才逃离陷阱时,由于精神的高度集中和对时间流的极致感知,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与锁链记忆同源的、冰冷的秩序波动!
方向,来自星云更深处,一片被浓密紫雾和无数时间幽灵环绕的、如同巨大墓碑般的破碎行星带。
“那边……”她指向那个方向,声音因脱力和激动而微微颤抖,“我感觉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