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广州城中最大的海商于家,主事人于霖闭目坐在书房中,嘴中默默念叨着什么。
而他手中,正握着一个外包黄金、通体紫檀木制成的十字架,配合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颇为虔诚。
突然,书房门被打开,于霖的大儿子于杰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父亲,番禺学堂被那帮丘八围了,咱们派去的人也都被抓了起来,里面什么情况尚不可知。”
于霖缓缓睁开眼,“看来又是一个胡湘似的人物,也是,当初胡湘在武昌动手的时候,这位可是湖广巡抚,没他的许可,胡湘哪有胆子动手。”
胡湘如今在天下文人、商人口中早已臭名远扬,于杰自然知道,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父亲,您的意思是?”
“那些士子生员完了。”
“可那是孔庙啊,姓谭的有那么大胆子?”
于霖呵呵一笑,“有什么不敢的,孔庙?
不过是一泥塑像罢了,有用的时候他是孔圣人,没用的时候就是孔老二。
面对 一帮手握刀兵的丘八,和外面那帮小娃娃用尿糊出来的泥人又有何区别?一脚下去照样稀烂。”
“他们就不怕治下文人暴动吗?”
“你高估那些读书人了,如果他们真有直面刀兵的胆魄,所谓的五胡乱华、五代之祸、蒙人南下以及现在的东虏入关根本就不会出现。
老夫和那帮伪君子打交道几十年,早就认清了他们的本质,一帮欺软怕硬、只会内斗、目光短视的家伙。
咱们区区商人之家,为何能立足在这广州,靠的可不是孔老二口中的仁义道德,而是海上那上千握着刀枪的凶人。”
于霖长叹一声,“这大明从建立开始,走的路子就和宋不一样,姓朱的也和姓赵的软蛋不一样,他们是真能狠下心玩命啊。
当初刚立国没多久,那帮人以为大明会和大宋一样,可惜遇到了朱元璋那个屠夫,几场大案将他们杀的血流成河。
好不容易扶上去一个偏向他们的建文帝,这帮人是真没有耐心啊,急吼吼的就取消朱屠夫套在他们头上的枷锁,什么严刑峻法、衙门检校全取消了。
又恨不得将藩王、勋贵、武将全按下去,恢复两宋那个与士大夫共天下的状态,要是能再恢复包税制,士绅老爷们就满意了。
可惜啊,老朱家又出了个狠厉的,从北到南杀了一遍。
仁、宣二帝虽然因为想坐稳皇位向他们偏向了一些,可还是不能让老爷们满意啊。
然后遇到个年轻气盛想重现先祖盛世的小皇帝,数次北伐、南征,原本仁宣二朝沉寂十几年的武将勋贵又立了起来。
可惜小皇帝到底不是朱元璋这种底层爬上来的,也不是朱棣这种边关打磨几十年的人,而是一个长于深宫的小皇帝,自以为皇权无敌,却是忽略了人心。
一番大变之后,那些人本以为高枕无忧了,可惜老朱家又出了个不讲规矩的家伙,他们喜欢玩阴的,这家伙更阴。
就这么斗了两百多年,这朱家的人哪怕到了亡国,都没软下来。”
“到了现在,本来以为朱家天下没了希望,结果出了个更狠的。
朱元璋那个屠夫好歹还是拉一批杀一批,这家伙却是一副要把天下读书人的根都刨了的样子。
恐怕任谁都没想到,这一番杀戮,大明又有希望了。
所以啊,你明白了吗?”
于杰哪有什么不懂得,“父亲是说那肃王根本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官绅?”
“那自然,就算是暴如秦皇汉武朱屠夫,也没当今肃王杀这些人杀的狠啊,真是比杀鸡都轻松。”
“可咱们现在怎么办?现在城门已经封锁,恐怕那姓谭的下一个要动手的就是咱们。”于杰急的满头大汗。
于霖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二弟他们现在应该快到地方了吧?”
于杰点点头,“之前有快船回来汇报,他们已经和弗朗机人的战舰汇合,现在恐怕已经快到马尼拉了。”
“那就好,如此一来咱们也能放手一搏,咱于家总不至于断了根。”
“父亲,那些弗朗机人真会信守承诺?要知道二弟他们可是带了大量金银钱财,要是咱们这里出了事,弗朗机人会不会对他们下手?”
于霖摇摇头,“放心吧,龙华民会护住他们的。要知道这帮红毛夷来这中原大地可是所图甚大,咱们为了在南洋行商与他们多有交集。
耶稣会为何能在这片土地上发展顺利,还不是靠咱们帮忙。
就算咱们于家没了,可相关的同僚还有很多,只要龙华民不是傻子,就不会让你二弟他们出事。”
于杰点点头,然后有些不解的问道,“父亲,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帮这些红毛夷?特别是那些官绅也不少,要知道龙华民可是连祀孔都反对的。”
“呵呵,你真当他们心中孔老二有多重要啊,不过是拿来忽悠天下人的幌子。
至于为何要帮红毛夷,自然是为了权力利益啊。
在红毛夷家乡那里,宗教的力量强大到国王、皇帝都要低头,与咱们这里可谓是天差地别。
那些官绅所谓的信教,不过是想借着教会渗透朝堂天下,最终目的不过是争权夺利罢了。
至于咱们这些商人,在这大明是低贱之人,稍微有点权力的就能上来踩上两脚。
可红毛夷那里不同啊,那里的商人通天啊,有时连国王都要看他们的脸色。
看看红夷的那什么东印度公司,权力大到没边,与诸侯王几无区别。
所以啊,许多人也想让这片土地变成红毛夷那种模样。
本来都看到了些许希望,可惜那帮官绅实在短视,为了些许利益就养出东虏这般祸患。
还有山西那帮人,因为身处内陆,担心被咱们这些人占了先机,生怕有一天咱们这些沿海之人站到他们头上,也是大力供养东虏。”
“他们就不知道真要让咱们成功了会有多大的好处吗?”
“正因为知道,所以他们才要破坏,因为他们想自个主导。”
两人正说话间,喊杀声传入两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