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日子过得很快。
转眼已是七天。
这七天里，孤狼足不出户，每天在孙不语的药庐里修炼《地脉导引术》。
孙不语教得很用心，从最基础的吐纳调息，到复杂的经脉运转，再到与地脉之力的感应、调和，一步步细致入微。
“地脉之力，不是拿来用的，是拿来借的。”
孙不语盘膝坐在孤狼对面，声音平缓，“就像借水行舟，顺水则快，逆水则滞。”
“你要做的，不是驾驭它，而是顺应它，让它自然地流过你的身体，滋养你的经脉，增强你的内力。”
孤狼闭目静坐，双手结印置于膝上。
按照孙不语所教的方法，他尝试着感应身下大地中流动的“气”。
起初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泥土的潮湿和草根的盘结。
但渐渐地，他“听”到了一种低沉、悠长的脉动，像巨兽沉睡时的心跳，缓慢而有力。
那是地脉的搏动。
他尝试着将自身内力与那股脉动同步。
一开始很困难，他的内力刚猛迅疾，地脉之力却厚重缓慢，两者格格不入。
但经过七天的磨合，他开始找到节奏——不是强行改变，而是调整自己，像水中的鱼适应水流。
今天，他第一次成功引动了一丝地脉之力。
很微弱的一丝，像细流般从足底涌入，顺着经脉上行，所过之处带来一种温润厚重的感觉。
这股力量与地煞之精的灼热暴戾完全不同，它平和、包容，像大地本身。
两股力量在丹田相遇。
地煞之精本能地排斥外来者，像被侵犯领地的猛兽，猛然膨胀，试图吞噬那丝地脉之力。
但地脉之力虽弱，却异常坚韧，它不硬抗，而是像藤蔓般缠绕，一点点渗透、安抚。
孤狼感觉到，丹田里那颗暗红色的气团，开始缓缓旋转，旋转中，外层的狂暴气息被一丝丝剥离，融入地脉之力，转化为精纯的内力。
有效！
他心中一动，继续引导更多的地脉之力涌入。
但就在这时，孙不语忽然伸手，一指点在他眉心。
“停。”
孤狼睁开眼睛。
“贪多了。”孙不语摇头，“地脉之力虽然温和，但太过庞大。”
“你现在只能承受一丝，多了，会撑破经脉。就像小树苗只能浇一杯水，浇一桶，会淹死。”
“要练多久，才能承受更多？”
“看天赋。”孙不语站起身，走到药架前整理药材，“你父亲当年，用了三个月，才能引动三缕地脉之力。”
“你比他快，但也不能急。练功如酿酒，急不得。”
孤狼点头，记在心里。
这时，茅屋外传来脚步声。
是沈星魂。
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几条鲜鱼和几把青菜。
“孙前辈，凌寒，吃饭了。”她将篮子放在桌上，“今天湖里打的鱼，很新鲜。”
孙不语看了看鱼，点头：“不错，是太湖银鱼，滋补气血。沈姑娘有心了。”
沈星魂笑了笑，看向孤狼：“韩先生和铁狼在湖边巡查，说发现了一些痕迹，可能是赵家留下的暗哨。他们让你练完功过去一趟。”
“现在就去。”
孤狼起身，向孙不语行了一礼，走出药庐。
岛上风景很好。
竹林青翠，松涛阵阵，湖边芦苇丛生，水鸟翩跹。
如果不是身处危局，这里真是隐居的好地方。
但孤狼知道，平静只是表象。
赵无极的人虽然退去，但肯定还在太湖周围监视。
而更大的威胁——玄机阁，可能也已经知道了他的行踪。
湖边，韩十三和铁狼站在一块礁石上，正用望远镜观察远处的湖面。
“有什么发现？”孤狼走到他们身边。
韩十三将望远镜递给他：“看东北方向，那片芦苇荡。”
孤狼接过，望向东北。芦苇荡很大，绵延数里，风吹过时，芦苇起伏如浪。
但仔细看，能发现芦苇丛中有几处不自然的凹陷——那是船停泊的痕迹。
而且，芦苇尖有被刀剑削过的迹象，很新。
“他们没走远。”铁狼沉声道，“只是退到芦苇荡里藏起来了。我数了数，至少还有十条船，每船四人，就是四十人。”
“而且，今天早上，有信鸽从那边飞出去，往金陵方向。”
“报信？”孤狼问。
“应该是。”韩十三点头，“赵无极吃了亏，不会善罢甘休。他在调集更多人。”
“岛上安全吗？”
“暂时安全。”韩十三看向小岛，“孙前辈在这里经营了三十年，岛上的机关阵法，足以抵挡百人围攻。”
“但如果是大军压境，或者用火攻、水攻，就难说了。”
他顿了顿：“而且，我担心的是玄机阁。”
孤狼眼神一凝：“他们也会来？”
“一定会。”韩十三缓缓道，“你身怀地煞之精，又在这里修炼《地脉导引术》，这两样都是玄机阁志在必得的东西。”
“孙前辈说玄机阁的眼线无处不在，我们在这里待了七天，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那为什么不直接来？”
“因为他们在等。”韩十三道，“等什么，我不知道。”
“但玄机阁做事，从来谋定而后动。他们要么不来，要来，就是雷霆万钧。”
孤狼握紧了刀。
饮血刀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像渴血的兽。
“那就让他们来。”
“来之前，你要尽快练成《地脉导引术》。”
韩十三看着他，“只有完全掌控地煞之精，你才有与玄机阁周旋的本钱。”
“我知道。”
三人又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没有新的动静，才返回茅屋。
午饭很丰盛。
沈星魂做了清蒸银鱼、蒜蓉青菜、竹笋炒肉，还有一锅鱼汤。
孙不语拿出了自酿的米酒，酒香醇厚，入口绵甜。
饭桌上，孙不语问起孤狼修炼的进展。
“今天引动了第一丝地脉之力。”孤狼道。
孙不语点头：“不错。按这个速度，再有半个月，你应该能引动三缕。”
“那时，地煞之精就能初步稳定，不会再轻易反噬。”
“半个月……”铁狼皱眉，“赵家会给咱们这么久时间吗？”
“不给也得给。”孙不语喝了口酒，“岛上的粮食、药材，够我们吃三个月。”
“淡水有泉眼，取之不尽。他们想围困，随他们围。老头子我在这里住了三十年，还没怕过谁。”
他顿了顿：“但你们年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所以，我有个想法。”
“前辈请讲。”
“十天后，太湖会有大雾。”孙不语道，“每年这个时候，湖上都会起三天浓雾，伸手不见五指。”
“那时，是离开的最好时机。我可以驾船，送你们从水路走，绕开赵家的封锁。”
“去哪里？”孤狼问。
“去金陵。”孙不语看着他，“你不是要去一品居找你父亲的信吗？”
“那是你该去的地方。有些真相，只有到了那里才能揭开。”
“可《地脉导引术》还没练成……”
“路上可以继续练。”孙不语道，“我会把心法口诀都教给你。至于能练到哪一步，看你的悟性。”
孤狼沉默片刻，点头：“好。”
饭后，孙不语继续教孤狼修炼。
韩十三和铁狼去加固岛上的防御，沈星魂则负责准备干粮和药品，为十天后的离开做准备。
日子一天天过去。
孤狼的进步很快。
第八天，他能引动两缕地脉之力。
第九天，三缕。
第十天，他已经能引动五缕地脉之力，在体内形成一个稳定的循环。
地煞之精的狂暴被进一步压制，丹田里的暗红色气团，现在外层包裹着一层淡淡的土黄色光晕——那是地脉之力的调和。
孙不语很满意。
“比我预想的快。”他捋着胡须，“你父亲当年若有你这般天赋，也许……”
他没说下去，但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第十天傍晚，大雾如期而至。
浓雾从湖面升起，像白色的帷幕，迅速笼罩了整个太湖。
能见度不足三丈，连对面的茅屋都看不清轮廓。
雾气湿冷，带着湖水特有的腥味。
“就是今晚。”孙不语站在码头，看着浓雾，“子时出发，走西边的水道。”
“那条水道很窄，暗礁多，赵家的大船进不去。我们的小船可以通行。”
“到了对岸呢？”韩十三问。
“对岸有片竹林，竹林里有条小路，可以直通官道。到了官道，你们买马，一路向南，三天就能到金陵。”
“前辈不跟我们一起走？”
“不跟。”孙不语摇头，“我在这里住惯了，不想再踏入江湖。而且，我得留下来，牵制赵家的人。”
“否则他们发现你们走了，会立刻追上去。”
孤狼看着这个白发老人，心中涌起一股敬意。
“前辈大恩，晚辈铭记。”
“不用记。”孙不语摆摆手，“记住你父亲的话：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子时到了。
雾更浓了。
五人登上小船，孙不语掌舵，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入浓雾中。
桨声轻微，被雾气吞噬，传不出三丈。
船在雾中穿行，像一条游鱼。
一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了岸影。
到了。
孙不语将船靠岸，低声道：“就是这里。往前五十步，就是竹林。沿着竹林里的路走，不要回头。”
众人下船。
孤狼转身，向孙不语深深一揖。
孙不语笑了笑，挥挥手，调转船头，消失在浓雾中。
四人踏上了对岸的土地。
前方，竹林幽深。
雾更浓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