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站在东峰石阶前,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木剑归鞘时的微震。他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停顿,径直穿过逐渐稀疏的人流,朝着内门深处走去。
夜色渐浓,山风掠过林梢,吹动他的衣摆。他步伐平稳,呼吸均匀,但每一步都落在关键节点上,避开了三处巡夜弟子的交接路线。他知道,现在不是回洞府的时候。
在擂台边截住那名斗笠人留下的湿痕时,他就察觉到了不对。那种灵力残迹并非寻常水汽,而是带着一丝阴寒之气,像是从极寒之地取来的冰髓融水。而这种东西,外门绝无可能拥有。
他回到住处,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片——那是王五被押走前,在混乱中塞给他的。上面只写了三个名字,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死里逃生的急迫。
这三个名字,都是内门弟子。
萧羽将纸片平铺在桌面上,闭目凝神,万道神瞳缓缓开启。金光自双眸深处浮现,不刺眼,却能穿透虚妄。他将意识沉入昨夜的记忆,重新追溯那道湿痕的走向。它并未止于观众席末端,而是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延伸,最终分作三支,分别指向三座独立院落。
三角呼应,正是传递消息的最佳布局。
他睁开眼,天色已暗。距离决赛还有不到半日,不能再等。
第一处院落在北岭偏隅,住着一名叫李承志的弟子。此人平日低调,极少露面,却能在每月考核中稳居中游。萧羽曾在一次药堂领丹时见过他,当时他右手袖口微微鼓起,似藏有物。
他悄然靠近院墙,未用任何轻身功法,只是贴着阴影缓步前行。院内布有宗门配发的“守息阵”,虽不算高深,但若强行闯入,立刻会惊动执事房。
萧羽蹲下身,手指轻触地面石缝。透过神瞳,他看见一道细微的灵力脉络如蛛网般铺展,节点集中在东南角与西北角两处。他屏息,自怀中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符纸,这是他早年在遗迹中所得,名为“断流引”。
他将符纸轻轻按在东南节点上,同时并指成诀,注入一缕极细的灵力。符纸无声燃尽,那处灵光微微一滞,随即恢复正常流转。可就在这一瞬间隙,整个阵法出现了不到三息的盲区。
他翻墙而入,动作轻巧落地。屋内烛火未熄,李承志正背对门口盘坐修炼。萧羽一步跨至其身后,木剑轻点其眉心。对方眉头一跳,尚未反应,识海已被封住。
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从他怀中滑落。
萧羽捡起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子时三刻,接应者至南崖缺口,带出名单。”末尾画着一个扭曲的符号,正是血影堂的标记。
他将信纸收好,在桌上留下一枚执法堂专用的赤纹符,示意此处已查。随后悄然退出,原路返回。
第二处院落在西阁云台,主人是女弟子周婉。她一向以聪慧着称,曾多次协助执事整理赛事记录。萧羽记得她在昨日选拔时,曾主动为赵猛递过水囊。
接近她的居所更为谨慎。此处临近巡防重地,每隔一刻钟便有弟子巡查一次。萧羽躲在檐角阴影中,等了一炷香时间,才等到巡防队远去。
守息阵的结构与此处地形契合,灵力循环更为紧密。他观察片刻,发现其主脉竟与屋顶瓦片相连,若贸然破坏节点,整片屋瓦都会发出共鸣。
他改用另一种方式。取出一颗极小的铁珠,弹向屋后梧桐树干。铁珠撞击之声极轻,却恰好扰动了空气中的一丝波动。那阵法感应到外界扰动,本能地调动灵力加固外围,内部节点因此出现短暂松动。
就在这刹那,他纵身跃入窗内。
周婉正在灯下书写什么,听见动静猛然抬头。可还未开口,萧羽的木剑已抵住她额头。她瞳孔骤缩,嘴唇微颤,却不敢动。
桌上摊开的纸上,赫然列着数名参赛弟子的弱点分析,其中关于萧羽的部分写着:“惧寒毒,星陨剑有裂痕,可诱其暴走。”
萧羽冷笑,同样封住她识海,在床头留下赤纹符,然后离开。
第三处最难。那人名叫陈元,住在内门核心区域的一座独院,周围弟子往来频繁,且他本人乃是执法堂见习弟子,身上带有监察令牌,一旦察觉异常,随时可以触发警报。
萧羽绕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找到机会。他在一处假山后伏身,看着陈元送两名同僚出门,随后关门闭户,点燃安神灯。
这次他不再潜入。而是等到子时将近,忽然抬手打出一道剑气,击中院外一棵古松的枝干。松针簌簌落下,几片飘进窗缝。
陈元果然有所察觉,起身查看。就在他推门而出的一瞬,萧羽已欺近身前,左手扣住其手腕,右手木剑横在其颈侧。
“别动。”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陈元脸色发白:“你……你怎么敢……”
“你也知道我是谁?”萧羽盯着他,“那你应该明白,我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的阵法、你的令牌、你的身份,都没用。”
陈元咬牙不语。
萧羽伸手探入其怀中,果然摸出一块黑色玉简。玉简尚未启动,但里面储存的信息足以让外部杀手精准突破护山大阵的薄弱点。
他将三人全部制伏后,并未自行处置,而是分别通知执法长老派人前来收押。他知道,这些人背后牵连甚广,唯有公之于众,才能彻底斩断魔宗的耳目网络。
做完这一切,他并未回房休息。
而是登上东峰最高处的悬崖。这里正对着剑宗护山大阵的南面缺口——正是那张信纸上所写的接应地点。
他立于崖边,迎着夜风,双目金光流转,远眺边界。
不多时,三道黑影果然自远处疾驰而来。他们手持匿形符,身形几乎融入夜色,行动迅捷,显然是高手。
可在触及大阵边缘的瞬间,整片光幕骤然亮起,无数剑形符文自虚空浮现,交织成网。下一息,三股凌厉剑气自阵眼中爆射而出,毫无征兆地贯穿三人胸膛。
黑影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化作焦灰坠入山涧。
萧羽静静看着,直到最后一缕残影消失。
“没有内应指引,你们连哪块石头下埋着阵枢都不知道。”他低声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他转身下山,脚步比来时更稳。
回到洞府,他取出星陨剑放在案上。剑身依旧有细微裂痕,但他已不再急于修复。有些伤,留在身上反而提醒自己不忘来路。
他盘膝坐下,开始调息。
窗外,天边已有微光浮动。决赛将在半日后举行,而此刻,整个内门仍在沉睡。
只有他清醒着。
手指缓缓抚过剑刃,忽然一顿。
剑脊背面,靠近护手的位置,有一道极细的划痕——之前从未注意。
那痕迹不像是战斗所留,反倒像是被人用极细的针尖刻意刻上去的。
他眯起眼,将剑举至眼前,神瞳再度开启。
金光扫过剑身,那道划痕在视野中渐渐清晰,竟组成了一个微小的字符。
不是玄霄大陆通用的文字。
倒像是某种古老密语。
萧羽呼吸微凝,正欲细看——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